他看著江鎖一點點把藥喝完,目光始終沒有移開。
漸漸地,他的眼圈愈來愈紅,啞著嗓子道:“我好想你。”
祁溶把臉埋進江鎖的肩頭。
江鎖哽咽:“就差一點……”
這世上的生死不過是一條線,跨出一步,身后的人便再也追不回來了。
天色放明。
陽光刺破厚厚的云層撒向大地。
祁溶把江鎖攬在懷里的這一刻,才覺得春天開始綻放,生命重回體內。
*
“陽光甚好。”
豐川玄伸手擋了擋太陽,瞇著眼道。
看來,他心情倒是不錯。
鑫州府衙
豐川玄正在與葉游元對弈。
沿海四城只攻下一城,他還挺高興。
鑫州府衙的院中,豐川玄種下了滿院櫻花樹,那樹長得不高,也不壯,櫻花卻開得艷麗,恣意又張揚。
春風一吹,一片俏皮的花瓣飄飄灑灑落在棋盤上。
最后一步棋了。
豐川玄出其不意地吃掉了葉游元的將軍,笑道:“炮馬盡用,兵臨城下,在劫難逃。認輸吧,游元。”
他雖剃了發,仍好看得耀眼。
葉游元看著他,嘆道:“是我輸了。”
從前在倭國的書院,他們也常在一起下棋。
葉游元幾乎沒有贏過。
豐川玄的棋藝與他的戰術一樣詭譎,總是能在對方意料之外,發出致命一擊。
“兵者,詭道也。奇正相輔,方可得勝。”
豐川玄伸出食指,在棋盤上畫了個圈,指著葉游元的棋子道:“像不像大祁?一團亂麻,滿盤皆輸。”
葉游元的將軍的確被豐川玄吃了。
他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但是——
葉游元點了點棋盤,道:“你雖吃了我的將軍,可你自己也身陷危局。”
豐川玄的將軍跨過楚河漢界,已陷困斃之局。
“這盤棋已經結束了。”
豐川玄看著棋盤,笑道:“將死局終。”
“你知道我說的并非這盤棋。”
葉游元望向豐川玄,道:“收手吧,莫再制造無端殺孽。”
豐川玄覺得有趣,哈哈一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們大祁人自己守不住國門。我倭國的尖刀已將鑫州開膛破肚,我們勢如破竹,興致正起。你們仰仗著豐厚的山川礦脈、溫潤氣候而高枕無憂,不想著鞏固國防軍事,而沉溺于內斗之中。從前的大祁猶如一匹獵豹,匍匐在倭國旁邊,令我們膽戰心驚。而如今,大祁不過是一只風燭殘年的病貓。你們管理不好自己國家的百姓,讓他們忍凍挨餓,凍死街頭,我便來替大祁管理。我這是在幫你。”
葉游元半天開不了口,怔忡于豐川玄的這番說辭。
過了好一會,他才說:“大祁終非你鄉,朝廷內斗乃是家事。只因家事分歧,而由你們外族插手,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今時今日得來的權勢,是因為道理講得好嗎?”
豐川玄勾起唇角,埋頭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葉游元無言以對。
他想起了當年義父宋荊卿前往太安宮跪請賑災糧餉的事——他在雪中跪了三炷香時間,等來的卻是一句“國庫結余無多,需瀕州自行解決”。
緊接著,萬佛山上便開始動工修建萬佛寺。
據說這個工程耗銀高達三百萬兩以上。
葉游元悲哀地發現:豐川玄方才說的話雖然混賬,卻有幾分道理。
少傾,豐川玄叫來了長宗弘毅。
“收攏兵線。”
豐川玄負手而立,道:“將平州、丹州、瀕州的所有駐軍全部撤回到鑫州。”
他要撤兵?
葉游元不解地看著他。
豐川玄移步到櫻花樹下,雪白僧袍在春風里翻飛舞蹈,美得像一副顛倒眾生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