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李子均依舊會時常想起在那條土路上遭受的屈辱。
當他從馬上下來后,意味著事態的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裴越手中。
論武力,對面一個中年男人便可以打倒所有人。
更有上百名他瞧不上的泥腿子團團圍著,堵死他的退路。
于是到最后他便只剩下一張強硬的嘴。
“你今天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等我回去之后,一定會派人來燒了這座莊子,從你開始,一個人都不放過!”李子均低吼著,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裴越毫不掩飾自己的憎惡,對眾人說道:“大家都聽聽,這就是都中少爺們的德性。明明是他們欺壓良善,發現局勢不利之后,立馬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恨不得滿京都去宣揚自己的遭遇。李子均,你既然敢做這種事,為何不敢認?你還是個爺們嗎?”
李子均怒道:“你放屁!我的馬在你的田里崴了腳,難道還是我的錯?”
裴越淡淡道:“這里沒有旁人,你打算裝到什么時候?事情的真相如何,難道你心里不清楚?”
兩人針鋒相對,誰都不愿退讓半分。
只是在無法像往常一樣仗勢欺人之后,李子均在言語和邏輯上顯然不是裴越的對手,短短幾個回合后便敗下陣來。
就在這時,人群外面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諸位,麻煩讓讓,趕緊讓我進去,不然一會鬧出人命就麻煩了。”
莊戶們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相貌英俊到很容易讓人自慚形穢的少年騎馬趕來。
聽到這個聲音后,裴越心中微動,吩咐莊戶們讓出一條路。
一身華服的谷范快步進來,看見安然無恙的裴越后松了口氣,旋即又跟席先生打了個招呼,這才朝裴越問道:“你死不掉吧?”
裴越眉頭微皺,但還是搖搖頭道:“暫時無事。”
谷范放心下來,雖然與裴越只見過一面,還是在非常尷尬的情況里相識,但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年,谷范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信任感,哪怕他在谷蓁面前將裴越貶得一無是處。剛才他護送著谷蓁乘坐的馬車抵達裴越的宅子外面,卻發現裴越不在家,看門的老蒼頭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正在煩惱疑惑之時,戚閔陪著王勇回來,這才知道今日居然有人來莊上鬧事。
幸虧他來得及時,因其常年走南闖北游蕩江湖,對王勇這種外傷十分在行,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幫王勇簡單處理之后,便被谷蓁催著來這里幫忙。
其實就算谷蓁不開口,他也得馬上過來。
谷梁當日說得很清楚,他不在都中的時候,谷范必須要照顧好裴越,不能讓這少年出事,否則就會親手收拾他。
谷范自然不敢忤逆,只是見父親和妹妹對裴越如此上心,他心里未免有些不爽,所以剛才一開口就有些不客氣。
不過當他看向面色陰沉簡直能滴下水的李子均時,語氣愈發刻薄起來:“嘿,這不是未來的豐城侯嗎?帶著這些狗腿子來這里做甚?是想幫忙干農活嗎?不是我說你,好歹也學點常識,現在他娘的才七月,距離秋收還早著呢。”
谷梁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十分特殊,又是執掌京營的實權侯爺,兼之谷范一貫獨來獨往我行我素,壓根不鳥這些所謂的將種子弟,又有一身高明武藝,旁人也拿他沒辦法。
聽著他的嘲諷,李子均心里那團火仿佛在焚燒臟腑,只是他敢罵裴越是小畜生,卻不敢罵谷范。
因為這家伙和他那個粗魯野蠻的爹一樣,說動手就動手,下手還賊狠。
所以李子均只能用眼神怒視對方。
谷范瞧著地上那些還躺著的打手們,知道這應該是那位武道卓絕的中年男人所為,對李子均愈發瞧不起,又要開口卻被裴越攔住了話頭。
“谷世兄,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讓我自己處理。”裴越不卑不亢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