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前院正堂,沈默云已經回來,正與裴越閑談。
男人之間的交流并不像沈淡墨想的那樣劍拔弩張,甚至沒有絲毫的爭鋒氣息。裴越很恭敬地執晚輩禮,臉上掛著恬淡的微笑。
畢竟沈淡墨也只了解到他的一方面,大抵是能言善辯和匹夫一怒之類的印象,再加上兩人的書信往來中,裴越一直都是直言不諱,所以她認知中的裴越有點像那種出身卑微卻敢于直面強權的愣頭青。
實際上從見到沈默云那一刻起,裴越便收起所有的鋒芒,很好地扮演著一個長輩面前的乖巧少年。
“此番進山辛苦你了,我在西府的奏報上看過具體的經過,你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很不容易。”沈默云在寒暄之后,選擇從這件事進入話題很自然。
裴越微微有些不解,他在山中做的決定很多,不知對方指的是哪件,所以微微欠身道:“沈大人謬贊,晚輩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
沈默云面色溫和,點頭道:“常思與你之間的矛盾,雖然談不上死仇,但當日他的正室夫人確實陷你于極危險的境地中。平心而論,換做是我的話,恐怕也做不到放下仇隙。當日常思領著南營進入賊人的埋伏,如果你稍作遲疑,哪怕只是延緩半個時辰,南營恐怕會死傷慘重。你能不在意個人恩怨,從大局來處理問題,很難得。”
他微微一頓,贊道:“就連陛下都夸你雖年幼卻知忠義,只要不走歪路,早晚會成為國朝棟梁。”
裴越謙遜謝過,然后借飲茶平復著內心奔涌的浪潮。
沈默云這番話看似很直白也很簡單,卻讓裴越在極短的時間里泛起無數的念頭。
此人執掌太史臺閣,想要知道裴太君壽宴上常思夫人秦氏的小動作不難,可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未免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在裴越的認知中,能走到這等高位的大佬,尤其是這種特殊衙門的主官,無不是惜字如金,說話云山霧罩,恨不得拐上幾十個彎,哪里會像沈默云這樣一五一十,且沒有絲毫避諱?
裴越端著茶杯,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中年男人,看見的依然是往日那般溫潤端正的氣度。
不同的是,他眼中多了幾分贊賞,似乎他方才說的話都是從心而發。
至于最后那番許諾,如果傳出去,想必裴越這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的名字會再次驚掉一地眼球。
皇帝金口玉言說他會是棟梁之才,這近似于給他塑了一層金身,只要裴越自己不犯錯,旁人敢對他如何?
相比于那個子爵,皇帝的這句夸贊可以算是更加重要的意外之喜。
裴越登時確定一件事,至少在目前皇帝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那么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呢?
裴越放下茶杯,神色自然地說道:“其實當時晚輩沒有想太多,只覺得如果耽擱下去,南營將士的損失會加重,而且賊人很可能提前逃走,所以便建議李指揮使即刻進軍。”
沈默云頷首道:“這便是陛下欣賞你的原因,不假思索的出手往往比深思熟慮之后的援助更可貴,前者更能看出一個人的本心。”
按理來說裴越可以趁勢對那位深宮中的皇帝表一下忠心,不要臉的話可以直接抱上沈默云的大腿,畢竟對方的態度已經表示得很清楚,只差將提攜二字寫在臉上。
但他什么都沒做,什么也沒說,只是態度溫順地聽著。
這便是年紀小的優勢,在面對這種頂級大佬的時候,如果不想表態就可以裝傻。
反正可以推給少不更事。
沈默云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話鋒一轉道:“當日太夫人壽辰之日,我曾跟她提過一件事,想將你帶在身邊,教你一些本領。日后你若愿意,也可進臺閣做事。”
裴越心中立刻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