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執政?”
“沒錯,那日我不在京都,若非有他替你擋著,恐怕你這生意就得拱手交出去。”
谷梁便將當日宮城內發生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當他說到洛庭以辭官逼迫開平帝打消念頭的時候,饒是裴越心志堅如磐石,亦不禁微微動容,臉上更是浮現深重的疑惑。
見他這般反應,谷梁便笑道:“你倒也不用往深里想,洛季玉性情如此,并非是想要拉攏你這個小爵爺。就算蜂窩煤的方子不是你想出來的,換成任何一個普通商賈,他都會這樣做。當然,也要慶幸你走得很正很穩,沒有利用這個方子謀取暴利,否則別說幫你頂回去,洛季玉恐怕會是最堅決要收回你方子的那個人。”
他說得風輕云淡,裴越背后卻隱隱有冷汗浸出。
用伯爵換方子?那可是虧到姥姥家的交易!
且不說他將來注定要從軍博取功名,伯爵也非遙不可及的夢想,光是蜂窩煤這生意的利益,朝堂上那些大佬恐怕壓根想不出有多恐怖,盡管他們也認識到這玩意的重要性。更不必說,裴越不光是做蜂窩煤的生意,他還要以點帶面,建立更加龐大的商業版圖。
然而對他來說如此重要的布局,成敗與否竟然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間,無疑是非常及時地給他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從這些日子的順遂中清醒過來。
稍微思考過后,裴越眼神清明地說道:“伯伯,我會注意保持和洛執政之間的距離。”
谷梁聞言朗聲大笑,抬手指了指他說道:“小狐貍。”
裴越笑了笑,有些后怕地說道:“我竟然對此事一無所知。”
谷梁寬慰道:“這本是朝堂重臣才知道的事情,沒人告訴你也很正常。不過,這世間事都有一定的道理,不光是行軍打仗,平時也不可輕視情報的重要性。你當沈默云為何最受陛下的重視?因為離了他,陛下就會變成聾子瞎子,除了皇宮那塊地方,他什么都看不到聽不見。眼下你身邊的力量還很薄弱,但是既然當了子爵,手底下就可以準備一些人手,這不算犯忌諱。比如你的那個祥云商號,就可以從中發展一些耳目,別看這些人混跡于市井之間,很多時候往往能讓你有意外之喜。”
說到后面,他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裴越正襟危坐,恭敬聆聽。
谷梁繼續說道:“席思道應該提點過你朝中局勢,但他畢竟遠離中樞太久,很多印象有些陳舊。今日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我不在京中的時候,你遇到解決不了的棘手麻煩,放心大膽地去找洛季玉。只要你不理虧,他一定會幫你。”
裴越點點頭,認真地問道:“伯伯,我該如何把握與洛執政之間的接觸?”
谷梁沉聲道:“洛季玉是君子,君子之交貴乎誠。”
裴越起身道:“侄兒明白了。”
谷梁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問道:“越哥兒,開年之后你便算十五歲了,婚事也該考慮了。”
這個問題來的太過突然,裴越楞了片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谷梁溫聲道:“既然你已經自絕于裴家,那我便直接與你說。那個救你性命的葉姑娘今日也來了,你是不是想借此告訴我,你的婚事不愿旁人插手?”
裴越有些震驚,其實這只是他藏在心里的小心思。谷梁的想法并未隱藏,當初他第一次來廣平侯府便已知曉,所以他打算用這樣委婉的方式表明心跡,沒想到此刻就被對方揭開。
他不確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會觸怒谷梁,不過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他抬起頭堅定地說道:“是。”
谷梁并未動怒,反而輕聲嘆道:“上次你失蹤之后,蓁兒在家中茶飯不思,人也瘦了許多,我這個做父親的很心疼。”
裴越登時十分尷尬。
有些事情只要沒戳破那層窗戶紙,雙方都不會尷尬。然而當一方主動伸手,那便只有被動的一方覺得尷尬。
良久之后,裴越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谷姐姐心地很善良。”
谷梁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到了此時此刻,他不再僅僅是因為當年的故事照拂裴越,而是打心底欣賞這個少年。不過正因為知道裴越的性格,他沒有選擇強硬的態度,在確定裴越自己也弄不清楚想法之后,他便神態溫和地說道:“罷了,你還年輕,既然現在沒有想好,過兩年再說。”
裴越松了口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沒想過到了這個世界,他還是要體驗一次被催婚的經歷,而且此時又近年關,可謂十分應景。
好在如今的他不再是那個身無長物的庶子,至少擁有坐在桌邊決定自己命運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