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平安坊,祥云商號分店。
初秋的陽光熾熱如夏,依然無法驅散百姓們圍觀的熱情。
那抱著孩子的婦人跪在門板邊,雖面容哀戚卻一言不發,有相熟的鄰人便指出門板上躺著的男子是她的夫君。兩人是平安坊內一對普通夫妻,男子是個屠戶,女子則在家中幫人做些針線活計,日子勉強還能過得。
如今這女子滿身縞素,抱著小女孩跪在祥云商號門口,很快便引來坊內百姓的圍觀。商號的伙計們上前詢問,女子始終不肯開口,他們無可奈何,既不敢當著那么多百姓的面將這女子攆走,也不敢當做無事發生繼續營業,只得在門口站成一排,以防有人趁亂沖擊商號。
商號的掌柜在店內急得如熱鍋螞蟻一般,送信的人早就派了出去,然而總店遲遲沒有回音,讓他心中那塊巨石無法落地。
去年商號剛開始運轉的時候,裴越為了提防有人鬧事,特地從孫琦等人手中借來六十位親兵,安排在最早的十二間分店里。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商號的運行一直平穩正常,而且分店數量每天都在增加,不可能繼續分派親兵把守。如今除了總店和幾處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的分店之外,其余分店中便只有掌柜和伙計。
“官差來啦!”
不知是誰高呼一聲,店外的人群忽地騷動起來,緊接著幾名京都府的捕快分開人群,來到那跪著的婦人身前。
“你跪在這里做什么?”當先那名捕頭對婦人問道。
婦人抱著懵懂的小女孩,哀聲道:“啟稟官爺,外子是一名屠戶,歷來身體健壯,這么些年從未生過病。昨夜他一宿未歸,奴家擔心不已,今日一早便外出尋他,然后在肉鋪后面發現他的尸首,求官爺做主啊!”
那捕頭與身后的屬下對視一眼,疑惑不解地看著婦人問道:“此事確實蹊蹺,但你為何跪在這里?既然你丈夫遭遇不幸,應該去京都府報案。”
婦人連連點頭,抬手指向祥云商號店內說道:“大概在幾個月前,外子因為買蜂窩煤的事情與這家商號的掌柜吵了起來,當時他們仗著人多將外子打了一頓。官爺,外子忍不下那口氣,后來尋個機會又與那掌柜撕扯了一番。當時那掌柜對外子說,有朝一日定會弄死他。”
圍觀的百姓們登時嘩然,分店門口站著的伙計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畢竟當時和這屠戶起沖突,他們為了自家掌柜也都動過手。
捕頭上前掀開蓋在尸首上的白布,發現屠戶身上確實有許多外傷,他轉身看著商號門前的伙計們,皺眉道:“讓你們掌柜出來。”
片刻過后,這家分店的掌柜臉色緊張地走出來,不待捕頭詢問便連忙為自己分辨道:“官爺,小民與這屠戶確實有過沖突,當時也說過幾句氣話,可小民哪有那個膽子殺人啊?不瞞官爺,小民昨夜就在店中盤賬,一刻都未曾離開過,店內伙計可以為小民作證。”
捕頭抬頭看了一眼商鋪的匾額,祥云商號四個銀鉤鐵畫的大字有些刺眼,他轉身望著婦人,面露難色道:“你先起來罷。”
婦人抱著懵懂的小女孩緩緩站起。
捕頭握著刀說道:“我先讓人將你丈夫抬回府衙,讓仵作驗明死因之后,你再將他下葬。如今這天氣還很炎熱,要是這么放著難免不妥。至于這商號里的掌柜……”
他忽地閉口不言。
婦人不解地問道:“官爺,難道不能將那人帶回府衙審問嗎?”
捕頭為難地說道:“此地不是旁處,祥云商號的名聲京中誰人不曉?光是那蜂窩煤就造福百姓無數。你又沒有真憑實據,我怎可聽你一面之詞就將人押回去?”
掌柜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連連點頭道:“官爺說的是,小民是清白的啊。”
那婦人聞言便垂首哭著,聲音哀絕令人不忍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