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神情黯然。
自從三年前來到滎陽,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秋江樓的花魁,所到之處極受歡迎,莫說似裴越這樣淡漠輕蔑的言辭,便是稍微冷淡的態度都不曾遇見過。
裴越的猜測沒錯,林疏月的身世便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林家本是西吳累世官宦大族,林疏月之父林中亭乃是西吳兵部侍郎,因為一樁軍械貪腐案被革職查辦,后又因牽連進更大的案子禍及家人。沒人知道林疏月是怎樣穿過茫茫高陽平原,躲過西吳鐵騎的追捕,來到大梁滎陽城中。但林家的案子在西吳并非絕密,林疏月的年齡、相貌、才情和性格都與那位林侍郎的女兒對得上號,自此便無人懷疑。
靈州與西吳的血仇罄竹難書,如果流落靈州的林家后人是一位男子,他肯定不敢暴露身份。
但林疏月終究不同。
在有些人暗中的推波助瀾下,她的身份不僅沒有保密,反而在滎陽城內人盡皆知。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很難描述清楚的奇特心理。
林疏月的身份暴露后,并未迎來對她的口誅筆伐,反而在略顯詭異的氛圍中,她一躍成為滎陽最受歡迎的清倌人,并且在花魁大賽中橫掃其他競爭者,一舉成為秋江樓的頭牌,更從去年開始便是公認的九大家之首。
對于這樣一位身世離奇的花魁,靈州有很多達官貴人想要成為入幕之賓,似乎藉此便能一雪西吳鐵騎帶給靈州乃至大梁的深仇大恨。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愈發襯得林疏月的身價貴不可言,尋常想要與她聊上半個時辰都得花費數百兩銀票。
她畢竟是官宦世家出身,與青樓按照規矩培養出來的花魁略有不同,那份詩書浸染出來的內媚,極易撩撥男人心中不可描述的欲望。就像她此刻站在裴越面前,并未刻意擺出楚楚可憐的柔弱姿態,但是眉眼間那一抹疑惑與黯然便足以動人心魄。
只可惜她這副神態擺在裴越面前,頗有些對牛彈琴的無稽。
如果人的一生用四季來比擬,對于林疏月來說,從三年前開始便大抵是酷寒的嚴冬。
曾經她是衣食無憂身世清貴的官家小姐,縱然以才氣名揚西吳京城,但從未見過陌生男子,更不會聽到種種不堪的言辭。然而從她踏進秋江樓那一日開始,她每日要面對的都是各種各樣目光的審視,其中很多人并不會掩飾自己眼神中的欲望。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看見過眼下裴越這樣的眼神。
冷靜、犀利與直白,仿佛她不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爵爺,今夜乃是芙蓉宴,您又是此間最尊貴的客人之一。若是您提前離席,世人只會說我們這些青樓女子不知禮數,只會說芙蓉宴名不副實。當然,我們的名聲不值一提,可芙蓉宴傳承數百年,乃是滎陽甚至整個靈州最受關注的儀式。若爵爺就此離去,恐怕對芙蓉宴甚至對您本身都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