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兩儀殿御書房中陡然傳來一陣瓷器砸在地上的聲音。
門外站著的內監們面色凜然,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左右觀望。作為御前伺候的人,他們極少見到皇帝陛下這般震怒,記憶中好像只有一兩次。當陛下發怒的時候,身邊人如果稍有不妥,下場都會很悲慘。故而這些人此刻恨不得自己變成瞎子聾子,但是陛下的咆哮聲還是源源不斷地傳進他們的耳朵里。
“你知不知道定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你一個侯爵能上門折辱的地方你好大的膽子”
“連朕都要時刻記住敬畏二字,如果沒有裴家兩代國公的嘔心瀝血,大梁焉能有今日之疆土你是不是仗著自己立下大功,于是就連裴家都不放在眼里狂妄愚蠢飛揚跋扈”
“要不是沈默云急急忙忙地入宮稟報,朕居然都不知道朝中還有你這樣厲害的臣子,將裴府的大管家打成廢人,將翰林院編修裴云打得不能見人,甚至還在定安堂上拔刀好啊,你甚至敢在定安堂上拔刀,連朕都不敢做的事情伱竟然敢做,你比朕都厲害”
“現在垂著頭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給誰看你之前的兇狠勁去哪了要不了三天,這件事就會傳遍京都,你讓那些武勛親貴怎么想你讓大梁百萬將士怎么樣你是不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朕是那種刻薄寡恩的君王,對裴家這樣功勛卓著的臣子都不照拂”
“抬起頭來,告訴朕”
御書房中,光滑如鏡的地面上散落著瓷碗的碎片,裴越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老老實實地站著挨訓。
旁邊還有幾位重臣,包括沈默云、洛庭、御史中丞陳象賢、新任石炭寺監簡容、吏部尚書寧懷安和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郭開山。這些人看著裴越被開平帝無比激烈地訓斥,心中并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感到驚訝和意外。
他們在朝堂上站了很多年,當然知道開平帝的習慣。若是他真的厭憎某個臣子,那么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痛罵,反而會平靜地讓他出去,只是那人就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在宮中。現在他對裴越的態度雖然兇狠,可這說明他對裴越依舊看重,這樣做只是給京都中那些武勛親貴看看罷了。
今日沒有朝會,開平帝召集眾臣商議幾件小事,譬如石炭寺后續的安排和西境部分文武官員的調動安排。沈默云匆匆入宮,將定國府中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并沒有絲毫隱瞞。
開平帝聞言大怒,命內監召裴越入宮,然后見面便是疾風驟雨一般的教訓。
裴越沉默不語,開平帝愈發惱怒道“啞巴了”
裴越只得答道“陛下,臣有苦衷。”
開平帝冷冷道“說”
裴越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大臣們,面露遲疑之色。
開平帝怒道“你看他們做什么事無不可對人言,你既然敢行此狂悖之舉,難道還怕人議論”
裴越嘆道“陛下,臣不是怕人議論,只不過是因為此乃裴家的家事,而且還和陛下有關,所以臣不打算說。”
開平帝生生被他氣笑了,嘲諷道“這般說來,你還是一心為朕考慮你以為這樣就能糊弄過去,朕就不會治你的罪”
裴越垂首道“陛下,臣沒有這樣想過,反正事情已經做了,不管陛下要怎么懲治,臣都愿意接受。不是有句話這樣說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認罪,認罰,心甘情愿。”
旁邊站著的吏部尚書寧懷安實在憋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開平帝罵道“你懂個屁從小到大沒讀過幾本書,還學人家鼓弄唇舌,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見這位一貫注重天子威儀的君王開始爆粗,洛庭心中啼笑皆非,出班奏道“陛下息怒。中山侯畢竟年輕,遇事難免沖動,但是從他這番話還是能看出來,他對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
裴越皺眉道“洛大人,你夸我一片忠心我贊成,但是你又不了解事情詳細,怎能說我沖動行事”
“閉嘴”開平帝怒道“你這個好賴不分的憊懶貨,朕當初怎么就選中了你”
裴越立刻緊抿雙唇。
開平帝還想教訓幾句,但是看見裴越眉宇間那一抹冷厲之色,便話鋒一轉道“沈卿和洛卿留下,你們先回去罷。”
“臣遵旨。”
其余大臣躬身應下,雖然還想繼續看熱鬧,但是皇帝已經開口,他們又不是莫蒿禮或者王平章,哪里還敢遲疑,只得恭敬地退了出去。經過裴越身邊時,這些重臣們的神情各不相同,其中新任石炭寺監簡容讓裴越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