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了然,當即問道:“那好,留下來幫我打下手吧。”
說著轉頭問陸云鴻:“我的醫藥箱拿了來了嗎?”
陸云鴻道:“拿來了。”
話落,想找個地方放著。可眼下只有小小的一張四方桌上,那是下人們用來劃拳喝酒的桌子,低矮不說,還有些臟。
陸云鴻剛一皺眉,便見裴善解了披風,鋪在那小桌上,隨即接了醫藥箱過去。
陸云鴻目光微閃,突然覺得,裴善不知不覺間已經了解了他和王秀的習慣,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們說出口,裴善就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陸云鴻的心情很微妙,恍惚間他在裴善身上看見了他的影子,細微卻入骨。
這讓他有了小小的危機感,擔心有一天他會被裴善取代,于是他當場就決定了,也要學著給媳婦打下手,決不能讓媳婦身邊留下一個除了裴善,誰都不能取代的位置。
余得水已經疼得不行了,可能因為太疼,又失血過多,他蒼白著臉,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像怎么也閉不上。
若不是還有氣,恐怕誰都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王秀看一眼就知道不太好了,可歷史上這個人活到了暮年,雖然死因成謎,但絕不會在這個年紀去世。
她慢慢呼了一口氣,對陸云鴻道:“準備烈酒,沸水,紗布,除了跑腿的小廝,其余人都回去吧,幫不上忙。”
她想叫陸云鴻也回去休息,可陸云鴻卷起了袖子,很快把房間里的簾子放了下來,又來到余得水的身旁,望著喘著氣的余得水道:“我夫人會盡全力救你的,但你拖的時間太久了,如果她沒有救活你,我希望你不要怨她。”
余得水牽扯著嘴角,眼皮動了幾下,他想說不會,絕對不會,他現在死了也不會。
可他什么都不能說,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耗光了一樣,他努力了好久都只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語不成句,只有眼淚簌簌而落。
陸云鴻見狀,當即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你不會怪她。”
陸云鴻說完,抬頭看著王秀,輕輕抿著嘴角:“娘子,你別太緊張了,盡力就好。”
王秀從他幽深的眼眸中探知,他是擔心她的,怕她給自己太大壓力。
王秀心里暖暖的,她笑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聳起來的肚子,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會沒事的,只是偶爾累一夜而已。
她們那些同事,誰不是在幾度在生死邊緣徘徊,可她們誰也不會因此而退縮,這就是醫者。
王秀很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替余得水把完脈,確定有七八分把握以后,便抬頭對陸云鴻莞爾一笑。
“等救下了余公公,你帶我去護國寺看雪好不好,我聽說那里紅墻琉璃瓦,落了雪便是人間一絕。”
陸云鴻望著她,目光繾綣而溫柔,帶著絲絲醉人的寵溺道:“好。”
余得水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想告訴他們,護國寺的雪不是人間一絕,皇宮里的才是。
可他只感覺身體一涼,在生命的最后關頭,羞恥心竟然像被冰凍住一樣,他僅剩的思緒里,只有一股伴著異味的血腥氣,很重,很重。
不知不覺,余得水昏睡過去,這一次他好像安心了,連呼吸都平穩了許多。
嘴角更是微微勾起,像是陷入一場溫暖的夢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