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涂自強提溜著兩罐頭瓶子咸菜,登上了蔡主任的家門。
四十五歲的蔡寶健正是當打之年,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獅鼻象眼不怒自威。
單單看長相,完全是完美的猛將模板,一點都不像一個政工干部。
與兒子蔡曉光相比,多了三分勇猛豪邁、少了三分英俊瀟灑。
“喲,今兒還帶東西來了?”開門的蔡寶健粗豪的臉上露出一絲違和的笑容,就像一頭猛虎剛剛偷吃了雞……
問題是猛虎不都是明搶的嗎?你這樣偷吃雞,讓狐貍怎么辦?
“曉光,曉光,強子來了……”蔡寶健不待涂自強開口,順手接過咸菜,仰著頭對著樓上喊。
然后,他就這么自顧自的進屋了?!進屋了……
還站在門口的涂自強手足無措,想好的臺詞兒一句都沒用上……
噔噔蹬蹬……
蔡曉光跑下樓,才解救了涂自強的尷尬。
蔡寶健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兒子拉著涂自強上樓。
“蔡叔……”涂自強眼瞅著就要被蔡曉光拉上樓,還是沒組織好語言,心頭大急。
“過來坐吧……”蔡寶健咧嘴一樂,涂自強連忙輕輕掙脫蔡曉光的手,畏畏縮縮的貼邊斜坐在沙發上。
“說吧,什么事……”蔡寶健一努嘴,示意兒子倒杯水來,“兩罐頭瓶子咸菜求人辦事兒可少點嘍……”
“呵呵呵……”涂自強這時候除了傻笑,實在不知道說啥好。
“爸,你收收,收收……”蔡曉光端著水過來放在茶幾上,隨后搭邊斜坐在沙發扶手上,他也很好奇涂自強有什么事不通過自己要直接找他爸爸。
蔡寶健微微一咧嘴,身體微不可查的松弛了一下,一臉無趣。好像被家長喝止,不許玩玩具的孩子。
“今天我確實有點事兒想跟蔡叔說,”涂自強這個時候大腦才恢復了運轉,誠懇的說道,“蔡叔要是沒在家,我改天再來,就不跟蔡主任說了……”
“哦?”蔡寶健身體稍微前傾,饒有興趣的看著涂自強,“蔡主任不在,蔡叔在,說吧!”
“有這么個事兒,我有個想法,想求蔡叔幫著拿拿主意……”涂自強輕輕嗓子,把紅星互助社的運行機制、目標、需要的資源詳細的說了一遍。
蔡寶健神情逐漸嚴肅,蔡曉光也收起嬉笑、抱著雙手思考著。
客廳里一片寂靜,涂自強輕輕的喝著水。
當、當、當、當、當……
落地鐘敲了八響。
蔡寶健深深的吸口煙,噴出幾乎無色的煙霧。
“自強,這事兒風險很大,”蔡寶健手指夾著煙頭輕輕的晃動,“雖然表面上套了互助金的皮,但實質上始終是挖了票證供給制度的根、挖了計劃經濟的根……”
涂自強雙手捧著茶杯,等著蔡寶健的但是。
然而,他失望了……
“兒子,你來說說……”蔡寶健沒說但是,而是轉頭考教起兒子,“好處,這么做的好處。”
“第一、整合所有計劃外指標能極度提高生產效率、工時兌換差額制度變相的給了各生產廠家、局機關20%的工時結余。”蔡曉光看了父親一眼,說道。
“這么做的缺點是什么……”蔡寶健微微后仰,靠在沙發靠背上。
“這么做,說到底就是砸了所有職能部門中下層額外利益的鍋,補貼給了廣大老百姓。”蔡曉光艱難的咽口吐沫,“犯了眾怒!”
“嗯,第二……”蔡寶健滿意的點點頭,掃了涂自強一眼,后者面無表情的喝著水。
“第二、激發了老百姓的勞動熱情、使得老百姓自覺自愿的增加了生產勞動時間,”蔡曉光看著涂自強的眼神有些詭異,“這樣,單位時間內就能獲得更多的物資,有效的解決最少是緩解目前物資匱乏的局面……”
“缺點……”蔡寶健又點燃一根香煙。
“小規模實施還好,”蔡寶健抿著嘴唇緩緩說道,“一旦開了頭、見了成效,必然有許多地區跟風,這個范圍是無法控制的,而吉春就是最大的出頭鳥……”
“就像爸爸你說的一樣,不管挖了票證制度的根,還是解放生產力。這都是與現行政策相背離的!”蔡曉光停頓了許久,一臉擔憂的看著涂自強。
“還有第三嗎?”蔡寶健手指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問。
蔡曉光思考了一會,緩緩搖頭。
“你說……”蔡寶健嘴角翹起一絲微笑,抬抬下巴,示意涂自強接著說。
“消滅黑市……”涂自強雙目炯炯,蔡寶健微微一笑扭頭看著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