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從進來到死亡,前前后后也就一炷香左右的時間。
這種程度的傷勢,如果放在現在,那都不算事兒,可是,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想不死都難,少年還好一些,是疼死的,而更多的人,則是在簡單處理之后,死于并發癥,那才叫痛苦呢。
消毒、殺菌、麻藥,在這里統統沒有,一切都靠病人自己硬扛,至于說同情,在這個營房內,比少年嚴重的太多太多了,就在少年被抬進來沒多久,又送來了兩個。
其中一個,雙手沒有了,一套腿上還插著一支箭矢,鮮血從門外一直滴落到門內,還每等軍醫過去查看,他就已經死了。
另外一個,情況看起來沒有那么凄慘,但是,他半邊臉沒有了,不是被砍傷的,而是被什么東西咬掉的,在這里不可能出現大型的野獸,就算有,也成為了改善士兵伙食的食物了,這明顯是人咬的。
在給他治療的時候,這名士兵始終緊閉著嘴巴,死活不松口,最后還是軍醫使用巧勁,一巴掌把他拍暈過去,才把他的嘴唇撬開,然后,從他嘴里取出一個耳朵,還有一個眼珠子和三根手指,至于這些東西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已經不得而知了。
士兵的傷勢不算嚴重,但是,處理起來卻無比的麻煩,那參差不齊的傷口內,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而想要縫合,都很困難,至于說清理,還是老辦法,清水里加鹽,然后,就那么抹上去,這簡直比殺人還要痛苦。
但是,和前面兩個士兵比起來,這個士兵雖然也在鹽水的刺-激下,醒了過來,可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哀嚎一聲,就那么靜靜的,死死地,盯著軍醫在他臉上忙忙碌碌,仿佛那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這個少年是三個人當中,年紀最大的,但是,也才二十出頭而已。
饒是見過了很多血腥場面的寧致遠,在看到這一幕之后,也忍不住撇過頭去,他很難想象,到底是什么支撐著這個士兵的,能夠讓他做到這一步,也很難想象,到底是什么讓他可以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的。
許一凡站在原地,就那么看著,既沒有上前幫忙,也沒有掉頭就走,一直觀察著許一凡的房子墨,卻明顯感受到了許一凡情緒的變化,在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少年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散發出來。
這種氣勢他并不陌生,反而無比的熟悉,那是軍中老卒,在經歷了無數次死亡,一次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幸存下來之后,才有的眼神和氣勢,冰冷而冷漠。
在這里看了一會兒之后,三個人繼續朝里面走去。
剛才他們看到的只是最外面的營房而已,這里算是急診科,而到了里面,情況更加的凄慘,在很多只是由門板搭建起來的病床上,躺著一個個缺胳膊少腿,全身包裹的像個粽子的傷員,有些人正在無意識的哼哼著,而大部分都是靜默不語的。
如果說沙場是絞肉機的話,那么,這里就是人間地獄了,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讓人極度不適的場景。
穿過這些重傷區之后,許一凡他們來到了最里面。
相對于外面,最里面的營房更大,守衛的士兵更多,軍醫也最多,但是,不管是守衛的士兵,還是軍醫,亦或者是營房里面的傷兵,都是寂靜無聲的。
這種死一般的寂靜,才是最讓人感到最難受的,也是最恐懼的。
三步一哨,穿過重重守衛之后,許一凡他們終于看到了營房里面的情況。
漆黑、幽暗、潮濕,散發著各種難聞的氣味,血腥味、汗臭味、屎尿味、腐臭味......多種氣味混合在一起,饒是戴著口罩的許一凡,聞著也極度的不舒服。
營房很大,可是,里面的人數也很多,這里沒有單獨的病床,有的只有牢籠,那種木刺都沒有剃干凈的木頭組成的,每一個牢籠都很大,里面卻滿滿當當的擠滿了人,在這里面,別說走動了,就是活動一下都難。
牢房許一凡見的多了,不管是府衙的大牢,還是不良人的死牢,跟這里比起來,都是小兒科,就算是關押俘虜的牢房,可能都比這里好的多。
許一凡他們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他們看向許一凡等人的目光,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絕望!
那是對生的絕望,對死的絕望,因為絕望,所以他們寂靜無聲,因為絕望,所以他們只是木然的看著許一凡他們,因為絕望,所以他們不聲不響,因為絕望......
這里是傷兵的營房,也是牢房,凡是關押在這里的人,都是瘟疫的感染者,他們的命運如何,其實已經可以遇見了,除了死,還是死,就算僥幸活下來了,估計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許一凡看了一會兒,從頭走到尾,然后又從尾走到頭,他大致的估計了一下,關押在這里的,最起碼有數千人,甚至更多。
同情嗎?
憐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