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注定沒有結果的談話,隨著一盞茶的干涸而告一段落。
韓德厚親自把葛明德送出韓府,在看到葛明德走遠之后,他這才緩緩轉身,回到正廳。
再次坐在主位,端起已經見底的茶杯,抿了一口苦不堪言的茶水,表情凝重無比。
葛明德今天來,看似是勸說他轉投燕王門下,其實,是想告訴韓德厚一句話:“我要對許一凡出手了,你最好別插手。”
這句話,既是對韓德厚說的,也是給他身后的某個人說的,囂張無比,跋扈異常,然而,不管是韓德厚,還是其身后的人,現如今,都沒有辦法阻攔這件事的發生。
坐在主位上的韓德厚,緊蹙著眉頭,在思索著該怎么處理這件事。
別人不知道涼州發生了什么,韓德厚卻知道,現如今,燕王府真正主事兒的,不是燕王李剛,而是一個叫裴熙柔的女子,還有就是剛剛走出他府邸的葛明德,韓德厚作為一洲刺史,現如今已經被架空,燕王李剛又何嘗不是呢。
就在許一凡還沒有抵達康城之前,涼州就發生了一場變故,變故波及的范圍不大,僅限于燕王府,但是,其造成的影響卻很大。
隨著裴姓女子的出現,燕王徹底的淪為了一個閑散王爺,而他名義上八千,實則三萬的燕王軍,也成為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一個王爺,不管他再如何的低調,在如何的韜光養晦,做事再如何的小心謹慎,想要秘密培養一支人數眾多的軍隊,不可能不被人注意,也很難不被人注意,一個小小的涼州,突然之間冒出十五萬的軍隊,本身就是一場很詭異的事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越是靠近皇權的人,越是備受矚目,大炎王朝建立近千年,各種名號的王爺不計其數,皇室成員更是呈幾何倍的增長,除了開國初期的那段歲月,這些王爺手上有兵權,位高權重之外,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大部分的王爺,除了有了王爺的頭銜之外,基本上沒有什么話語權。
曾經有人這樣戲稱京城,一板磚下去,砸倒十個人,有三個可能是皇室成員,還有五個不是朝中一品到三品的大員的兒子,就是他們的親戚,剩下的兩個,雖然不是官員之后,卻極可能是富商之后,基本上沒有尋常百姓。
這句話雖然說的極其夸張,卻也不算太夸張。
一個王朝的建立,傳承的時間越久,其皇室成員越多,人心越是復雜,大多數皇室成員,基本上都被圈養的在京城,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很,雖然沒有功名官職在身,可是,很多看到他們的官員,都要躬身行禮,最起碼,也要給予一個笑臉。
然而,實際上,這些人和百姓養在豬圈的豬沒什么區別,他們從一生下來,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的未來,用四個字完全可以形容,或者說總結他們的一生。
混吃等死!
在眾多皇室成員當中,除了極少數,因為天賦高或者能力出眾,被當代皇帝重用之外,其他人都是在混吃等死。
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是,卻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至少他們一生衣食無憂,反觀那些被當代皇帝重用的人,除了一部分人能得以善終之外,其實很多人,隨著新任皇帝的上位,也就意味著他們的未來走到了盡頭。
炎武帝當初把李剛丟到涼州來,一方面是受到了玄武叛亂的影響,不想在禍起蕭墻,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另一方面則是讓這位老成持重的叔叔,幫忙鎮守西北的門戶。
至于韓德厚,他不過是炎武帝手里的一顆棋子,專門用來掣肘、制衡和監視李剛的,當然了,這是擺在明面上的棋子,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然而,李剛來到涼州之后,他什么都沒做,沒錯,他就是什么都沒做,每天除了待在家里舞文弄墨,聽聽曲,看看歌舞之外,也做什么,就像一個富家翁一般,講究一個無為而治。
這讓炎武帝在放心的同時,也很揪心,更多的則是無奈。
可即便是無為而治,什么都不做,每年還是有很多人,打破頭都想拜入燕王門下,只為了獲得一份差事兒,燕王的燕王軍,從之前的八千編制,逐漸擴張到三萬,看似很夸張,卻一點兒都不夸張,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擴充了這么點兒人馬,如果燕王真的有異心的話,恐怕在十余年的時間里,其手上的軍隊,肯定不止這個數字。
十五萬人的燕王軍,只有五分之一是原本隸屬于燕王的,剩下的五分之四的人馬,到底從何而來,韓德厚也不是很清楚,他們仿佛是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的,很顯然,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事情。
讓韓德厚沒有想到的是,這十五萬大軍,居然不是用來起兵造反的,而是為了殺死一個人,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聽起來是多么的荒唐可笑,然而,它真的很荒唐嗎?
韓德厚不覺得,易地而處,如果是他,他可能也會這么做,尤其是在知道那個少年在極短的時間就成長起來之后,他做的可能還要過分。
因為是天子潛邸時期的人,韓德厚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也正因為知道,他才知道葛明德這么做,這么說,絲毫不過分,正如葛明德方才說的那句話:“他活著,會死很多人的。”
然而,韓德厚畢竟是天子的人,天子想要他活著,那他就必須活著,而他能做的,就是阻擋葛明德的行為,可是,他擋得住的嗎?
想到這兒,韓德厚喝干了茶杯內最后一口茶水,滿嘴的苦澀,苦笑著搖搖頭,嘆息道:“做人事,聽天命,圖一個問心無愧。”
說完這句話,韓德厚放下茶杯,沖著門口喊道:“來人。”
一名管家快步走了進來,恭聲道:“老爺。”
“叫韓遂到書房見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