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前坐在這里喝茶的茶客,都相繼離開,新的茶客進來,然后又離開,而老人就著那半碗茶,卻喝了很久,也坐了很久,直到太陽偏西,老人這才緩緩地回過神來,轉過頭,看向老板辛苦,還有那位不知道什么時候醉倒過去的婦人,緩緩地開口道:“來一碗酒。”
“嗯?”
此話一出,周圍的茶客都愣了一下,一臉奇怪表情的看著老人,在茶棚要酒喝,這是什么操作,老板辛苦聞言,也是愣了一下,不過,他在看向老人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沒有說什么,從腳邊拎起一個酒壇,走到老人身邊,揭開酒塞,給老人倒了一碗酒。
酒只是烈酒,色澤也不好看,微微泛紅。
待到酒碗倒滿之后,老人端著酒碗看了很久,并不著急喝,而是緩緩道:“在這里看了十五年,也等了十五年,看明白了嗎?等到了嗎?”
辛苦聞言,并沒有轉身離開,難得的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看著老人說道:“看了十五年,等了十五年,看明白了,也看糊涂了,等到了,也不曾等到。”
老人點點頭,笑了笑,說道:“那就再看看,再等等,總有一天會看明白的,也會等到的。”
辛苦卻搖搖頭,率先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說道:“我想我是看不到那天了,也等不到那天了。”
說完,辛苦看向老人,笑問道:“我說的對嗎?夫子!”
夫子?眼前這個邋里邋遢的老人居然是夫子?是儒家的夫子?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對于辛苦道出自己的身份,老人卻搖搖頭,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微微蹙眉,隨即打了個冷顫。
“吁......”
老人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然后又轉過頭,看向西北,悠悠道:“我只是一個糟老頭子而已,除了讀過幾本書,走過幾步路之外,也沒啥了不起的,我管不了別人,自然也管不了你。”
“可是,你回來了不是嗎?”
“是啊,回來了,也該回來了,回來再看一看,再等一等。”
“夫子此次遠游,看到了什么?又尋到了什么?”
老人的眼神變得愈發的深邃起來,他看著遠方,喃喃道:“看到很多,也尋到了很多,該看的,不該看的,該尋的,不該尋的,都看到了,也尋到了。”
“結果如何?”
老人轉過頭,看了一眼辛苦,笑了笑,沒有說什么,而是自顧自的喝起酒來。
待到一碗酒喝完之后,老人放下酒碗,站起身,走出了茶棚,牽著毛驢,跟隨著人群入城,臨走時,老人說道:“一碗酒,一條命,自行選擇。”
元符十六年,深秋,闊別書院多年的夫子回來了,他在城外的茶棚喝了半碗茶,一碗酒,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