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充當馬夫的姜三甲,看到這一幕,微微瞇起眼睛,眼神迷離而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兒,眼中充滿了追憶神色。
遙想當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也有一個姓許的武將,來到了西北,在他離開的時候,也曾出現過無數士卒百姓千里送行的場景。
當年,因為那個男人,西北少死了很多人,少打了很多年仗,也是因為那個男人,讓西北的百姓,對朝廷有所改觀,可惜,這種改觀持續的時間不到十年,就煙消云散。
當年,在許淳被誅殺于皇城當中的消息傳到西北的時候,在朝廷著力剿殺許淳一黨的時候,西北三洲有無數百姓不惜身死,也要為其披麻戴孝,每逢清明節的時候,都會遙遙的祭奠那位有謀逆罪名的武將。
時隔二十余年,當一個同樣姓許的年輕人,來到西北的時候,他也為西北帶來了和平,也在不遺余力的改變著西北,五百老卒的恭送,既是對許一凡的恭送,也是對許淳的恭送,同時,也是對朝廷的一種無聲的威脅。
十五年前,死了一個許淳,西北人無能為力,若是十五年后,再死一個許一凡,那西北人可不會再坐視不管,置之不理,鎮西軍可以死在征伐西域的戰場上,可以戰死在邊境上,也可以戰死在玉門關內,戰死在長安城下。
五百老卒,代表的不止是鎮西軍的老卒,而是整個鎮西軍,還有整個西北的百姓。
坐在姜三甲身邊的趙娣,看到這一幕,內心震動不已,手中的養劍壺顫鳴不止,壺中的無塵劍,在這一刻隱隱有出鞘的跡象。
西涼山,西涼鎮,西涼老卒,齊聲恭送那個白袍少年。
良久之后,許一凡緩緩起身,環視一周,轉身返回馬車,這輛簡陋的馬車,再次啟程,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風雪當中。
回到馬車上的許一凡,獨自一人坐在車廂內,其表情冷峻,目光深邃,看向窗外的皚皚白雪,一言不發。
坐在車廂外的趙娣,轉過頭,看了看車廂內,又看向前方,輕聲道:“我有些明白何為袍澤之義了。”
姜三甲聞言,緩緩說道:“不止是江湖人輕生死,重義氣,軍伍之人尤甚之。”
趙娣轉過頭,看向姜三甲問道:“當年的許淳,是否也是如此?”
姜三甲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很像,卻又不一樣,他們都是心懷天下之人,只不過,二人的做事手段卻不盡相同,許淳偏向陽謀,而他則更偏向于陰謀,或者說,為達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哪種更好一些?”趙娣又問道。
姜三甲搖搖頭,說道:“二者并無高下之分,說不上誰更好一些,不過,我相信他可以走的更遠一些。”
趙娣聞言,若有所思,點點頭。
坐在車廂內的許一凡,聽到了二人的交談,卻并沒有上心,此刻的他,心中很愧疚,愧疚沒能在西北做更多的事情,他也很愧疚這些老卒的恭送,他許一凡何德何能,當得起這些老卒的支持啊。
在宋志武家中,許一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感覺,不管是宋志武,還是老婦人,對待他都像對待自己的兒子孫子一般,那些絮叨的言語,充斥著最真切的關懷,讓始終漂泊不定的許一凡,有了片刻的安寧。
方才,這五百老卒的恭送,讓許一凡有了依靠的安全感,他終于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奮斗,在他的身后,也站著一群人,他們的支持和信任,讓許一凡更加堅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大雪隆冬,寒冷凌冽且刺骨,可許一凡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獨坐在車廂內的他,不知何時,就那么依靠在車廂上沉沉睡去,整個人隨著馬車的顛簸而起伏不定,這個俊美少年,在睡熟當中,嘴角翹起,勾起一抹動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