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風沙,既冷又硬,可這并沒有讓楚擎的心也變的冷硬。
之所以說出這么一番話,只是因為冒功的事。
那些邊關將士,冒著生命危險出了關,用命去搏殺,宰了涼賊,割下首級,卻讓眼前這個黑矮子貪了功勞!
這才是楚擎動不動就說要殺薛夔的緣故。
金戈鎮,與昨天一樣,依舊是那么的破敗,坐在房屋前的百姓們,蒼老,佝僂著個腰,雙目無神,他們唯一享受的,可以享受的,只有空中的陽光。
這世界,對邊關這地界,不公平。
春日,太陽露出頭,卻黃沙漫天。
夏日,大地炙熱,仿佛天地都是一個巨大的烤爐一般。
秋日,狂風獵獵,風沙吹的睜不開眼睛。
冬日,雪中沙,沙中雪,站在室外,皮膚就會出現一道道微不可見的血口子,奇癢無比。
這里,不能再差了,再苦了,相比夏秋冬,也只有初春,他們可以坐在外面,曬著太陽,風沙小一些,雖然冷,卻比其他三季強上不少。
清脆的鈴聲響起,很悅耳,楚擎側目。
矮房,一個裹著羊皮襖的消瘦老者將一串鈴鐺掛在屋檐下。
見到楚擎望了過去,薛夔提醒道:“大人莫要望去,招魂鈴,看了,不吉利。”
“招魂鈴?”
“是的,那老鬼的孫兒,在邊軍,從軍時,割破了手指,用血滴在鈴鐺上,若是戰死了,到了誕辰,將鈴鐺掛出來,他孫兒的魂魄聽到了聲音便會歸家。”
楚擎心情復雜的哦了一聲,繼續走著。
福三嘆了口氣:“少爺,您以后聽到這鈴聲,莫要望過去,看了,會被附身的。”
楚擎啞然失笑:“金戈鎮這么大,那照你這么說,以后走路都得低頭走了,誰知道什么時候會響起鈴…”
說到一半,楚擎神色微變,望著在前面低頭領路的薛夔,問道:“金戈鎮,總能聽到招魂鈴的鈴聲?”
“每日。”
“每日?!”
“是。”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從昨日見到薛夔后,只要是行走在外面,這人,總是低著頭,從來沒有目視前方過。
也正是因為薛夔走路的樣子很古怪,低著頭,像賊一樣,才讓楚擎對其印象差上加差。
“金戈鎮,不過六百多戶,家家戶戶都有戰死的將士?”
薛夔依舊低著頭,邊走邊解釋:“不,只有百余戶。”
楚擎這次倒是沒有生氣,不解的問道:“百余戶,為什么每日會聽到鈴聲。”
“家里人,想。”
一句家里人,想,楚擎瞬間破防。
是啊,子孫,戰死了,想,想的很,就掛了招魂鈴,希望子孫的英魂,可以回來,回到家中,哪里還能等到誕辰,每日想,日日想,想了,就掛上鈴鐺,每日,也能聽到鈴聲。
見到楚擎站在原地,薛夔轉過頭,還以為楚擎怕神鬼之事,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大人莫要擔憂,其實便是望了過去,也是無礙的,招魂鈴,子虛烏有的事,末將在金戈鎮待了這么多年,也從未見過什么異常。”
楚擎皺著眉頭:“你不信招魂鈴可招魂?”
“末將不信。”
“那你為何走路總是低著頭,不敢望向房屋下面的鈴鐺。”
“末將若是不低著頭,大伙,便知曉招魂鈴無用,他們也就…沒了念想。”
楚擎沉默了許久,再次邁步向前,輕聲道:“與本官,并肩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