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面色大變:“死了?”
“投井死的,身上都是鞭痕。”
陶少章止住了眼淚,笑道:“很俗套的故事吧,妹夫見笑了,其實,愚兄也不記得萍兒長的是何模樣,也未有什么感情,只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的理由,愚兄,也是個虛偽的人。”
楚擎搖了搖頭,心情沉重。
“他們說,萍兒是投井自殺,我信,爹爹卻不信,秦伯夜里,抓了那主事的管家,打斷了他不知多少根骨頭才知曉,萍兒是活活撐死的,那主事喪心病狂,讓萍兒吃油,強往嘴里灌著,還用鞭子抽,死前,喊著,說陶大哥,說愚兄我,一定會去救她的,喊著喊著,就被撐死了。”
“我去尋了仵作,要驗尸,仵作不肯,我央求了許久,仵作怕招惹是非,我便拜師,學仵作的本事,學了三個月,可三個月后,萍兒的尸身,早就腐了。”
“愚兄是個虛偽的人,不是為萍兒討個公道,我連萍兒是什么樣子都忘記了,只是見秦伯望著我的眼神,失望著,絕望著,仿佛看一個陌生人,看一個冷血的人。”
陶少章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愚兄沒腦子,真的沒腦子,也沒手段,不如妹夫,不如尚語,總是要等,等來等去,人就死了,尸體,也腐了。”
陶少章的表情很詭異,望著自己的手掌:“見了臟事,就好像手上有一根刺,想要拔掉,馬上拔掉,等不及的拔掉,每次見了臟事,都是如此,愚兄只想著魚死網破,若是再等,萍兒的冤魂,就會來夢中找我。”
“愚兄知曉,你們都覺得我沒腦子,爹爹也這么說,愚兄覺著,沒腦子,也成,沒腦子的人,就可以魚死網破,就可以同歸于盡,一時半刻都等不了。”
陶少章依舊望著手掌:“妹夫,你去過蕭縣嗎。”
“沒有。”
“愚兄去的時候,蕭縣的百姓,身上也有鞭痕,開山采石時,被抽的,我總告訴自己,要有腦子,三思后行,等一下,再等等,偌大個昌京,那么多朝臣,豈會不管呢。”
“愚兄就等,等了許久。”陶少章哈哈一笑:“發現京城中,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越多,枉死的百姓也就越多,我問爹爹,如何能殺了李木,爹爹說,我這么蠢,怎么不去和李木同歸于盡。”
再次攤開手掌,陶少章喃喃道:“就好像一根刺,總想要拔掉,迫不及待,急不可耐,沒腦子的人,是這樣的,因為聰明人,太多太多了,被聰明人害死的萍兒,太多太多了。”
“妹夫啊,你不懂的,你也是聰明人,你比旁人,都聰明,與你說不通,見了刺,就要拔掉,哪怕血肉模糊,哪怕丟了性命,也要拔,一時片刻都等不了,等的話,蝕骨灼心,夜不能寐,舉目四望,都是聰明人,我等不了聰明人的。”
“聰明人…”楚擎聲音有些沙啞,想要說些什么,可還是理解不了,依舊生氣,依舊覺得陶少章腦子有問題,但是說不出來。
“愚兄,丟了萍兒,連萍兒的馬,都丟了,在蕭縣時,馬被偷了,我還是想著,等等,等扳倒了李家,將萍兒的馬找回來,就這樣,又等了,馬,找不回來了。”
陶少章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沖著楚擎施了禮,回臥房了。
楚擎呆坐著,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他是不懂,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動。
見到了不堪入目的事,不管不顧,不用腦子,不考慮任何事情,就要上去管,就要上去魚死網破,這就是白癡的行為。
陶少章,真的腦子不好使嗎?
楚擎覺得應該不是。
只是陶少章懶得用腦子了,因為用腦子,就要等,一等,就變成了聰明人,變成了聰明人,就麻木了,就習慣了。
或許,這才是陶少章最怕的事情吧,怕變聰明,因為聰明人,會思考,會麻木,會視而不見。
京中的李家,蕭縣的李木,不正是因為聰明人太多了,才會如此張狂嗎。
如果多幾個陶少章,每日都要傻了吧唧的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李木,還敢這么這么張狂嗎?
如果這個世道,很多很多陶少章,見到了不平事,什么都不思考,命也不要了,敢去用命喚一個公道,哪怕做法再傻,再蠢,想來這世道,會少了許多壞人吧。
“楚師。”昌賢臉上帶著濃濃的困惑:“您說,陶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