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嗔輕嘆搖頭,他盯著小和尚的眼睛,說道:“師弟,你江湖經驗太淺了,那女子嗜殺成性手段惡毒,如此罪大惡極之人她的話你豈能相信?倘若以后那二人在江湖上引起無端災禍,那就是我倆的罪過了。”
無愆一聽也覺有理,但想起那少女時而天真時而詭邪的模樣,心中竟涌起一陣難言的奇怪感覺。她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但自己卻偏偏對她并無太深的敵對之意,那一片紅影始終在內心深處忽隱忽現。小和尚心頭暗自懊惱自己為何會忽然生出這種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覺。
無愆心頭紛亂如麻,一時沒了主張,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平日的聰慧睿智。他只得隨口問道:“那么師兄的意思是……?”
無嗔沉吟片刻,然后鄭重說道:“觀那兩人的所行所為,必是江湖上的邪祟魔道之流,那女子視人命為草芥,更是罪不可赦。你我身為佛門弟子,當有除魔衛道維護眾生的覺悟。所以我懷疑這兩個形跡詭秘的人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放任他們就此離去,只怕會在江湖上造成無法預料的后果。”
他略微一停頓,接著說道:“所以我建議,我們應該立刻動身追蹤他們的形跡,暗中查探他們到底有何目的。若是他們不再有危害他人之舉那便罷了,如果真有另外的陰謀,我們便要當機立斷出手阻止,以免釀成大禍。”
無愆聽得心神震動,他不得不承認師兄言之有理。如果那兩人只是普通江湖中人,哪里會像那個紅衣少女那般出手便是致人死命的手段?況且那少女個性乖張邪異我行我素,殺人只憑自己心情,可謂任性妄為至極。
而像她這樣的人,就算如今江湖如何混亂,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無愆定下心境,決意拋開心頭莫名衍生的奇怪情緒。他皺眉道:“師兄所言不無道理。可我們此行是為了護送明光佛塔返回天輪寺,住持方丈還在等著明光佛塔開啟舍利塔林的遷移儀式。此事也絲毫耽擱不得。”
無嗔頷首道:“此事我自然曉得。所以我提議你我二人分頭行動。一人護送佛塔回天輪寺,一人即刻啟程追蹤那兩人,以那二人的身手,再晚一點只怕會追不上了。”
無愆略一沉吟,即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負責追蹤,師兄盡快帶著佛塔返回天輪寺。若方丈問我行蹤,師兄可如實告知。”
無嗔聞言,暗地里微微一皺眉,倒不是無愆的提議有何不妥。無愆雖年紀輕輕,可他的佛門武功修為實乃天輪寺數十年來第一人,被天輪寺上下寄予厚望,以他的天資根骨,更有希望使天輪寺重返三教頂峰之列。但無愆同樣有著江湖經驗欠缺的弱點,面對險惡詭譎的江湖,不光要靠武功自保,更要能謹慎應對各種算計,所謂人心難測。行走江湖,最可怕的不是刀劍,而是人心。無愆現在的心境就如同沒有被污染的湖水,清澈見底,沒有波瀾。可他一旦獨自踏入江湖,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東西就會不斷侵蝕著他明凈的心境,意圖動搖他穩固了二十幾年的禪心。他若能妥善應對,那自然對他的修行有著巨大的裨益;若是經不起考驗,那他二十年的佛門修為就將受到沖擊,若他有何意外,那就不單單是他個人,而是整個天輪寺都將受到無法想象的影響。
更讓無嗔心有顧慮的是,自己這個小師弟,雖然根骨驚奇天資超凡,可是卻生來有一種對世事都抱著質疑的性格,越是讓他迷惑的事,他越會深入去探知,一直到最后讓自己得到信服的答案才肯罷手。對于佛門奧義,他就是以這樣的心態去鉆研,所以才能在數屆天下佛宗禪辯大會上爭得第一。而就是因為無愆有如此怪異的雙刃劍性格,他在天輪寺也曾被許多無法理解他的同門視為另類。
所以無嗔很猶豫,因為這個江湖,并不是只需要質疑的看法和慈悲的心腸就能走得通的。若是讓無愆獨自一人面對,那他將會面臨的不可預料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
無愆見師兄神情凝重,心中已經猜到幾分緣由,他正色道:“師兄心中的顧慮,無愆自會小心謹慎,我雖不曾獨自行走江湖,卻也知江湖險惡。想必師兄也已經看出我們今日所遇之事,已經對我心境略有影響,與其讓心性不定,倒不如親自去面對解決,這對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歷練修行。”
無嗔聞言,不由微微一嘆。他心中雖矛盾,可也知修佛之道,最忌境心染塵,若果不破除心頭迷障,修行境界就會滯留不前。心境之塵,可大可小,如若參悟不當,便會使修行者的心湖引起滔天駭浪,境界甚至一落千丈,那一身修為就有崩毀的可能。
如果這種可能落在被寄予厚望的無愆身上,那后果不堪設想。
“既是如此,那師弟就自己小心。”無嗔久思之后,最終接受的無愆的提議。除了那些主觀原因之外,還有就是論武道修為,無愆要比他高出太多,而那黑袍中年人和紅衣少女顯然也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而且武功路數邪門異常,倘若雙方真有正面沖突,以一敵二,無嗔明白自己并無太大勝算。綜合考慮之下,顯然是讓無愆負責追查更為妥當。至于無愆能不能獨自應對未知的變數,那就只有靠他自己的心志了。
主意既定,無嗔便囑咐道:“師弟此行暗藏兇險,行事必當多加謹慎,邪門外道詭計多端,不可輕易中了圈套。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事,師弟應當盡快返回,我們再從長計議。”
“師兄教誨,無愆謹記在心。”無愆取下背后背囊交于無嗔,再雙手合十,道:“師兄一路珍重。”
無嗔背好背囊,也合十為禮,面色凝重的看著無愆,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禪心修來不易,還望師弟好之為之。”
“是。”無愆頷首,神情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