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戌時一刻,入夜。
青城山上的一處山坳間,一個常年習慣勞作的老道士,正坐在一條溪水旁脫了草鞋卷起褲腿,清洗他那兩條沾滿了泥土的腳。他的身旁放著一把鋤頭。
三月初春的溪水還有些冷,可夜色下的老道士卻并不在意,或許是很早就已經習慣了。他低頭認真的洗著腳,山風吹拂中揚起他那一頭散亂的灰白頭發,頭頂那根木簪子都快掉下來了。
老道士洗好了腳后,又拿起旁邊的鋤頭放進溪水里沖洗,動作熟練無比,一看就是常年在田土里打交道的人。
如果他不是穿著一件破舊的道袍的話,他絕對就是一個很勤勞的農夫。
但這個穿著破舊道袍的老道士,卻并非只是一個勤勞的農夫。
老道士洗好了鋤頭,又拿起草鞋互相拍打著鞋底的泥巴,然后穿上了草鞋。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后抬頭,他雙眼里漸漸亮起兩點如同寒星般的光芒,望向青城山的西北方向。
今夜星空黯淡,卻在西北方向遙遠的虛空群星中,出現了一顆時而明亮時而黯淡的星芒。老道士看向那顆星光明晦無常的星芒,眼光越去越遠,最后消散于無盡虛空中。
那一刻,整個青城山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靜,連山風都靜止了。
良久以后,老道士雙眼下垂,望著腳下緩緩流動的溪水。
老道士一言不發,然后再次輕輕呼出一口氣。隨即夜色里,山風林木,溪水星辰,皆運轉如常,一切歸于自然。
老道士就那么坐在溪水邊,仿佛入定一般。
卻有一點昏黃的燈光,從山坳小道間轉了出來,輕忽飄然地向老道士這邊行來。
燈光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明亮。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一手提著一只燈籠,一手提著一只食盒,正踏著狹窄的小路走向老道士。
山間小路狹窄崎嶇不平,但那人卻走得十分穩健,似乎每一步都經過精確的計算,并且每一步的力道都不差分毫,所以他一路走過來,整個上半身都不曾動過半分。
燈光漸近,已然可以看清那人也是身穿一襲寬松道袍的男子。
他輕步來到老道士身邊停住,然后用略帶著幾分無奈的口氣說道:“師父啊,天色很晚了,您都已經錯過晚飯了。您再這么幾天不去吃飯,莫非是要開始辟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