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賈中華一心就想為小女兒開拓,但他說出的話就便成這個味兒。賈中華:
“只怕我家杰敏眼睛哭得有燈泡大,早瞇成了一條縫看不見洗了。”
一口哀怨的煙霧噴出。呂玉仙:
“若洗不干凈,明天發現還有辣椒皮沾在上面,就監督讓她吃掉!”又說:
“我就不相信她會有洗不干凈的——碗!”
賈中華等待著賈杰婞的盆洗刷。屋子里出現少時沉寂。呂玉仙忽然想到什么。她不滿的目光掃落到丈夫臉上。眼中含著一股譏諷的笑意。呂玉仙:
“你是想將她慣到天上去?”
又說:“沒看出來,這個小賤人還受你的寵愛?”
不知怎地,賈中華近段時間性格似乎有些反常,平時別說這樣的話,就算是和藹一些的,但只要由呂玉仙的嘴里說出,似乎就包含著另外的意思,就要惱怒。月積日累的生活氛圍,讓他于習慣了抵觸她左聲道的話語。但今天聽這話,他沒有平常的惱怒。笑意進眼。賈中華:
“你說的是什么鬼話,她還是一個孩子。”
在呂玉仙眼里,賈中華這是在“軟”攻擊。她忽然想找補到平衡。眼瞅木凳上擺放的洋娃娃,她鉤腰過去,一把扯過來就給投放進了垃圾桶里。仿佛就像是投籃,她的技巧堪稱了得。但就是隨著傾斜身子,手里握著的竹煙筒,回過來時碰到地面抵在了下巴上。她極其哀怨地用另一只手掌抹了一下,一雙眼睛更加刻恨地掃視在賈杰敏的脊背上。
對那個“投籃”的物體,賈杰敏望得真真切切。她哀求的哀憐投向父親。在家庭的最大統帥面前,賈中華顯得很是無奈。他冷眼打量垃圾桶又轉向妻子。
呂玉仙聲音嘶啞卻提高:
“不要用這樣祈憐的目光來望著你爸爸,見球不得!一個破洋娃娃可是老子還摔不得?”
賈中華:“你沒見她是從她外婆家來、就一直抱著那個洋娃娃?你現在將它摔了,可能她一會兒就要去將它給刨出來。”
賈杰婞洗漱后起身。呂玉仙就發話了:
“杰婞,將垃圾桶提出去給扔了!”
賈杰婞遲疑探問母親:
“現在?”
呂玉仙:“不是現在,還要等到明天?”
又說:“老子最恨將今天的事放到明天了!”
賈中華走過去準備洗臉。賈中華:
“你媽這哪里是命令你去倒垃圾,而是要你把那個洋娃娃給扔了。”
呂玉仙:“老子就是要扔了,你還想發表什么講演?可是你還要搞挑撥離間去討好這個小賤人?”說著話眼角又掃視過去:
“一個破了皮的洋娃娃,若不給她扔掉,她還不得像斷不開奶的孩子一樣,時時抱著來戳老子的眼睛!”
又說:“還貼著一塊黑膏藥。”
又說:“老子吃飯不得安生,可是抽口煙還不得安生?!”
“空通、空通、空通……!”聲聲重疊扔進垃圾桶撞擊的聲音交錯著賈杰敏的腦神經而沖擊她的心靈。此聲發出,仿佛由此間隔而開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依戀。雖然那個晃悠要倒不倒的垃圾桶就在眼前,但那個心愛之物卻遠隔千里。唯有“她”了解她所有淚水浸泡的夜晚。原本已經風干了的淚泉又滴落在水盆里。賈杰敏蹲地清洗著碗,手臂卻悄悄抬起抹淚。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如此:
那就是心靈與肉體的疼痛分娩。此時此刻,賈杰敏的心靈跟隨被投擲落到垃圾桶里,驅殼卻被定格在特定的機械動作里面。不能分辨,不能要求,不能委屈,更不能說——不!
賈杰敏增長了洗碗時間。呂玉仙再次斥責呵斥數落磨洋工。呂玉仙:“還哭什么哭,可是感覺老子還委屈了你?!”說著,她將最后一口煙抽完,偏頭吐她一頭的煙霧。又說:
“喜歡哭?那呆一會兒老子歇下煙筒過來幾十個耳光上去好讓你今晚獨自一人坐堂屋里一次性哭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