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竹仙目光一直停頓在那個黑色的盒子上。呂玉仙有些不耐煩了。呂玉仙:
“竹仙,你沒聽見我給你說話,你是聾了是啞了,你到底還會不會吱一聲?我是請了假來幫你的,可不是來看你默哀的。”說著,又轉向呂梅仙使眼色。
呂梅仙:“我也是這樣說,雖說她三娘是三辣椒,但人家這次‘辣’也‘辣’得在理上。”呂梅仙譏諷眼神。呂玉仙輕蔑露笑。呂玉仙剛想回敬,呂梅仙就轉向呂竹仙。呂梅仙:
“他四娘,你倒是哼唧一聲。別像悶葫蘆一樣不長口,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就說出來吧?她三娘可是我們家的‘尤三姐’呢!”她這樣一說,孟浩然嘴里含著的拇指仿佛特別甜蜜。
呂玉仙不滿的一眼瞥過去。呂玉仙:
“你才是‘尤三姐’呢!”忽然又改口說:
“不!你是尤二姐。”
其實,段一金得病,開遠醫院并未檢查出來,他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曾對呂竹仙說,他不想承受預感不好的證實。他想就這樣以自然的抗體來面對病魔。可是,段一金的二姐要她一定陪同段一金到省城醫院進一步檢查,以至能夠提前治療。段一金執拗拒絕。呂竹仙甚是擔憂。
呂竹仙還是購買了車票。呂竹仙逼迫段一金登上了春城的米軌。可是,七八天的時間里,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消亡于無形。每每呂竹仙回憶起這個細節來,她的心都溺死在自責的深淵里。她不能原諒自己。她甚至認為,他欠下的債務,便是給她贖罪的機會。可是,她弱小的肩頭又怎樣來面對如此巨額的贖罪呢?
仿佛天塌了下來,呂竹仙卻極力找不到支撐點。但越發找不到心底的執拗勁兒越發明確方向。姐妹二人輪番逼問。嘴一癟,那凹陷干澀的泉眼仿佛就像枯泉涌動忽然淚珠“滴滴答、滴滴答……”奔瀉傾流。
呂竹仙:“她‘三姐’……?”哽結含咽喉,呂竹仙只覺得氣流渾攪肺葉爆裂心由此而溢血。目光混濁。鼻涕交織淚漣漣……
呂竹仙降生在呂家,不曾張口叫喚一句“爹”、“媽”。呂玉仙本想發脾氣,但見她哭得天旋地轉,哭得地動山搖,直哭得黃河決堤雙肩抽搐。她的手拍已潮濕。呂玉仙又掏出塞過去。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
悲嚎的慟哭交夾著北風的嗚咽聲異常回響。不時進出醫院的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好事者干脆停下腳步。孟浩然會事上前分散勸走。
背脊上,段堋非被啼哭聲吵醒。扭動著身子有些不大情愿。呂玉仙忙將他接到懷里來。似乎卸下了背上的擔憂,呂竹仙哭得更加抽搐。她的雙肩不斷慫動著、顫栗著,以排山倒海的形式她將近日來抑郁著的淚泉暢快淋漓地噴發……
圍觀者不斷增多。孟建國也從地面上爬起身來撲在呂梅仙的腿上狐疑打量。段堋非坐在呂玉仙的腿上眼巴巴張望,又癟嘴哭出。呂竹仙一個勁兒的啼哭。她不想辨別這情緒的來龍去脈。她只是覺得啼哭出來,壓在心頭的烏云能夠驅散些兒。
陽光已經撕裂了大遍灰沉的聚集從裂口中映照下來。光束的斜映帶著樹葉陰狀的投影加大對比的反差,撒落在石桌子上的淚滴也透視著陰涼。
走了些圍觀者又不斷有新面孔湊過來狐疑詢問。忽然,呂玉仙心理覺得極其的不舒服。面對不斷增加的圍觀者,呂玉仙責令人群散去。她說,可是沒見過誰家出事?誰又能保證誰一輩子能風平浪靜?
圍觀者不快轉身。呂玉仙:
“她四娘,差不多流淌一會得嘞!哭背過氣去,段堋非交給誰?”
泉水的閘打開,奔騰泄流后轉悠緩。呂玉仙有些不耐煩了。她提醒她,不要讓路過的群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兩姐妹合伙兒欺負你呢!
呂梅仙也要她快些拿主意。只說,可不能老呆在這里了,萬一醫院的結算人員出來看見你掏不出錢來,說不定還要扣留起來呢!
呂竹仙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的心要到哪里去,可是,那里的基石仿佛下在了沼澤地里。即使是沉淪,為了她的心能夠安然,她必須沉下去。她將心一橫夾帶抽啼聲。呂竹仙:
“各人都有一個命。如果我的命生來就是為了還債的,那么,不清還就算是到晚年的時候,我又如何安心‘下去’見他?”
話已至此,呂玉仙生出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她恍然覺得,呂竹仙不像她們家的人。思緒過后,她將現實擺放到桌面上。她說,你愿意還債我們不阻攔,現在醫院的單據就擺在眼前。說著,她又掏出了一元零兩分錢放在桌子上。她告訴她,你交給的錢就剩下了這么點,就算是要返回建水,半張車票錢也不夠買了。現在,我就洗洗眼睛看著你如何來還債。
呂梅仙讓她不要執拗。只說大家都是為她著想。
呂竹仙只將單據收起,然后又將段堋非系在背脊上,再抱起黑盒子。呂玉仙冷眼打量。呂玉仙:
“你這是想去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