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珠:“還能怎樣回答。無非不就是她看場地她干收攏之類活計的話語。”
賈杰敏思考,孟建中分家,孟建華、孟建人不在家。賈杰敏:
“二姨媽有怎樣的‘蠻力’?”
陳明珠狐疑。賈杰敏說明孟建共第二天遭到的暴力。
針線飛出。陳明珠:
“你問的是第二天?你想想你二姨媽沒有力氣,可是她不會讓袛少云上手?”
又說:“那個雜種也不是好東西,別看他一雙色瞇瞇的小眼睛其實就是笑面虎,可下手可歹毒著呢!”
賈杰敏無法想象“歹毒”之方式。陳明珠說,每每教訓升級。頭天悶井眼,第二天則吊樓梁。所不同的是吊上去除了皮鞭便是腳踹。抽斷了一根皮帶,袛少云體肥身健都揣得喘粗氣。
賈杰敏愕然。賈杰敏:
“那還不得揣出問題?”
陳明珠:“當時小便就失禁流出。又被罰餓了兩天。我都暗暗擔心以后可別落下婦科問題。”
一身雞皮疙瘩頓起。一個寒顫打出。賈杰敏說她大抵應該知道產出稻谷的艱辛。陳明珠:
“你想想你都知道,難道她還會不懂得?”
又說:“當時看她被暴打的樣子覺得心底有些不忍,但想想她干的壞事又覺得可恨,活該。”
賈杰敏還是無法理解。孟家河岸沿著四方水井向西而去一路爬坡。孟建共竟然上坡費力去提井水?賈杰敏不明白的是她所耗力用于擔回稻谷,那將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啊?特別擔回家走下坡路。那么,孟建共心底的扭曲是否必須這類叛逆舉動方能撫平?
孟家以暴制邪。邪不屑。邪以她的視角看世界,世界卻以邪的瞳仁回饋她。那么,孟建共命運的轉折點何在?賈杰敏不知道在孟建共彎腰打水的那一刻,她的腦海里是否能從水波透亮的折射中回現頭枕水井數算星星的一幕?
沉默。陳明珠詢問是否聽聞后毀了認知。賈杰敏說饑餓兩天可能會餓出胃病。陳明珠輕蔑冷笑。只說可能餓旁人真能餓到,餓她那是假話。陳明珠笑道:
“人家只要瘋跑出門,啥充饑的食物抓不到腹中呢?”
盡管如此,賈杰敏猶如淋了一場暴雨,心底壓沉的陰郁還是晴朗不起來。賈杰敏心里非常清楚明白孟建共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反抗著,以至于迷蒙了心智。那么,今后她該走怎樣的道路才能得以擺脫不幸?或者說她要踏上什么樣的道路才不至于令她揪心呢?
生活似乎從來沒有明確公式。一切必須靠我們各自去尋找解答。
茫茫世界,看似千交百錯。其實,我們往往交匯后還是沿著各自必須的道路孤獨錯開。正如良縣交匯的千家萬戶,孟家必然交錯開來;正如孟家交匯的孟氏兄妹,孟氏兄妹必然交錯開來;正如賈杰敏短暫的交匯不能給予孟建共任何實質性幫助一樣;正如沒人驗證讓孟建共明白所踏之道不過就是一條死胡同而已。賈杰敏分明預見了孟建共毀滅的端口,卻無能為力去叫醒她。正如她以她獨特的方式妄想叫醒她的母親;正如她的母親以她母親發泄的方式試圖喚醒她母親的母親一樣。一切皆為徒勞。交錯似乎命定?人之悲憐。即便是同為一個家庭的連理枝卻也眼睜睜看著不斷生長背離陽光向著陰暗潮濕的境地不斷延伸而束手無策。
于是,獅子怒吼。
于是,雞對鴨講。
于是,獅子繼續咆哮。
于是,雄雞繼續啼鳴。
于是,鴨擺弄水花……
于似乎我們都有一條必然既定的軌跡?孟家人嘶吼嗓子。語不驚人。醒從何來?
人之悲憐。交錯而已。
是的!我們浸泡在充滿恨意的染缸里已經很久很久了。無疑,這正佐證了我們愛的貧乏。當然,沒人告訴賈杰敏。同樣,也沒人告訴孟建共。她們腳下道路的對與錯,只得依靠她們各自去實踐,去與悲憐的命運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