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仍然是陰沉臉子,仿佛那一條小干魚暢游不盡的咸水苦液。
賈杰敏小心提示著不去觸碰。但堂屋只剩二人時,賈杰敏則即刻找理由去為孟建和送飯出門。
這晚,踏著黃昏交錯的最后一抹亮色,呂梅仙將沉沉的竹背簍卸在木桌上。賈杰敏開始打井水。孟建和吩咐暫且不要浸泡。又去熬制瀝青。
賈杰敏忽然發現水井里不現游動的紅魚。孟建和說明,前不久撈出來熬了湯。
賈杰敏非常不解。她說明井水里紅魚游動很有喜感,且閑暇時可坐到井沿邊觀賞。孟建國接過話說,養殖金魚燒出開水都含有魚腥味兒,但燒湯卻是美味兒,且有偏方說,紅魚專制眼疾。
賈杰敏:“那你的眼疾好了么?那些不過是江湖郎中騙人的話而已。你小表哥釣回來的魚不時也夾雜著紅魚么?井中有紅魚游動,難道你不認為精神方面的享受不是要比肉體來得歡暢么?”
賈杰敏自以為是和孟建國討論。呂梅仙接過話說:
“讓你餓兩頓看你可還說;‘精神的享受遠比肉體來得歡暢’?”
孟浩然緊跟抨擊:
“讓她像前些年那樣餓得前胸貼緊后胸,你看她還可能夠站那里大言不慚講精神?”
又說:“仿佛她就像空降兵,我們大家都吃‘世俗’吃‘泥土’,唯她一人***神’吃‘空氣’。”
孟建國咧嘴笑出。
孟浩然夫妻強調的首要問題是溫飽。賈杰敏陳述的是相對建立在溫飽問題上的閑情逸致。賈杰敏沉默。
沉默不時也會引發更大的不滿。一粒花生米品嚼。呂梅仙:
“精神的享受是比肉體重要,那是因為有我們這些農民上繳了公益糧養活了你們工人,但工人也不能驕傲忘本啊?你只知道強調精神享受,可知我們這些老農民還在臉朝黃土背朝天在泥土里刨食?”
賈杰敏受益匪淺。賈杰敏點頭。的確,她僅是一個暫住者,無權品評。幽暗的井口里,回映著她的投影。穿過那暗幽的頭影,她看不清自己。于是乎那暗沉的頭影一直映射到井里的最深沉部位。恍然感覺她“漂浮”在水層表面,再專注望去,仿佛又沉到了井底。即刻,她心底涌入一股似乎被“釘死”在井底的恐懼感。她的心空曠撕裂開來。她的投影不斷移動“進去”又“出來”;“出來”再“進去”。她體驗著由模糊到恐懼的重復體驗。她害怕那種投入到井底被“釘死”的錯覺感影像,卻又專注于這個體驗。
孟浩然:“建國,今后不許你在這個堂屋里給老子講精神,如果要講那些虛無縹緲的,就出去離開我孟家的門外去講。”
又一口小酒下咽。呂梅仙:
“你可知你哥哥這次過來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賈杰敏狐疑。孟建國譏笑。賈杰敏搖頭。
孟浩然:“你最近這幾天是否刮魚清洗過了?”
賈杰敏:“他沒有去釣……魚?”
又說:“可是他每天都出門的啊?”
孟浩然說,出門是打著釣魚的幌子。
呂梅仙:“我是昨天碰到了王秋蓮媽媽方知,他從早出門,邀約了汪文潔姐妹便外出整天。”
一陣濃煙滾滾夾雜著焦肉味兒沖向天井上空,孟建和開始授意賈杰敏從豬毛成長的返方向揭開瀝青。
堂屋里,燈光紅影。呂梅仙喝上小杯。談及陸璉等車,只說西橋車輛過往稍多,因此便周轉西橋等候。本以為沒有車輛返回,卻忽然駛來老孔的車。孟浩然手指含在嘴唇中笑瞇眼說,你倒是跟他挺有緣,常常出門都碰到他的車。
呂梅仙明確,尚若今后沒有車輛只能居住西橋一晚。孟浩然讓她自己看情況決定。想想又說:
“只是居住西橋,尚若住宿費高于乘車費,不如購買一張車票返回。”
呂梅仙面色下沉。呂梅仙:
“你以為這點簡單的道理我會不懂?只是在沒有客車的情況下,又攔截不到熟人的車輛,便只能住宿留在陸璉了。”
一口小酒下咽。又說:
“其實有時眼看末班車駛來,打量駕駛員陌生,心想天色還早,且再等等看是否有熟悉的貨車過來,小本生意能節省便是利潤。但是,天色漸漸黑沉下來,一個人還站立路邊,又開始后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