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姐’你想想,你三表哥的屋子在堂屋,連他這個對家里最有貢獻的人尚且如此,我又能怎樣?”
賈杰敏罷手下樓。方小潔已經煉好豬油。禮拜天孟建人貪睡。天井正洗漱。
或者汪文玉,或者張麗慧,遠比這個堂屋里的人更耐解讀。賈杰敏轉向堂屋。含著一口白色泡沫,孟建人甕聲甕氣:
“杰敏,你昨天晚上上哪里去睡了?”
這是孟家首次有人站出來關心她的去向。賈杰敏的心依然冰涼。站立。賈杰敏:
“所幸在良縣還認識兩位朋友,否則,還真要像從前去對面大井前方當‘三毛’了。”
孟建人狐疑。呂梅仙:
“你自己愿意當‘三毛’,誰能管得了你?就像老y當年還沒進去時一個樣。我早對她說過,不聽話的只落得流落街頭。她自己賤愿意去過貓兒狗兒的流浪生活,那我還能怎么樣?”
孟浩然習慣性靠在孟建人的屋門前。佝僂脊背。只將自己弄得好像一只彎蝦似的。拇指從嘴中抽出。孟浩然:
“過貓兒狗兒的生活也沒有什么不好,貓兒狗兒自己都能找到食吃,可是家里養她到這么大了,她自己還找不到吃食?”
這話聽上去大有映射之意。賈杰敏站立堂屋一側。似乎她活該就該像貓兒狗兒一般下賤?賈杰敏呆立著竟然找不到回答。稍加思考。賈杰敏:
“難怪呢……”
孟浩然仍然彎弓前傾著身子,揚起了一張瘦猴臉:
“難怪什么?”他的眼睛似乎跟加深凹陷。那眼皮,仿佛就像一層失去彈性雌狗肚子上松垮塔拉的肚腩皮。他的張合間好像還飽含著一股理直氣壯的敵對之意。
他一點都沒有認識到他的造就。他一點也不以為然。孟建共悲已!
唯有蹲守在冷涼之夜數數過星星的人才知道暗夜的冷涼。她更加堅定欲擊潰對方。賈杰敏:
“難怪表姐會進到那里去。”
孟浩然的臉色一下子由灰暗轉綠了。他不斷地眨巴眼睛瞪她,露出狼的仇恨。他想即刻抨擊她,可胸口感覺就像壓抑著一口難以喘息出來的惡氣。喉頭一熱,似乎一口濃痰又堵在胸口。一陣咳喘,他頭仰后靠在門柱子上,眼眨眨閃動淡然望她,即刻又漂浮視向天花板。一層淚液滲出,他不是為家門的不幸,而是咳喘本身帶來的呼吸困阻。
孟浩然頻發咳喘。呂梅仙早已見怪不怪。她將剛剛點燃的香煙塞進煙嘴,本想對煙筒抽動,卻似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冷眼瞟在孟浩然上仰的臉龐,嘴卻偏向賈杰敏。呂梅仙:
“你一個小娃娃怎么說話的?要是將你姨爹氣出個三長兩短,我連毛帶屎熬給你吃了!”話落之時,唇對竹筒,水聲頓響。
樓梯響起。孟建和匆匆下樓。冷眼一瞥。穿過堂屋消失在巷道口。
孟家的氛圍之怪異。除了孟建國外,賈杰敏沒有在任何人眼里讀到對這個家的依戀。即便孟浩然眼珠轉動淚水撲撲直落,呂梅仙該抽煙筒還是抽煙筒,孟建人該洗漱還是洗漱,方小潔該進屋還是邁進了屋,孟建和該出門還是出門。唯有孟建國詢問是否服藥。孟浩然罷手。最后一口異物吐出方喘息悠緩。賈杰敏倒了一杯開水送到跟前。孟浩然冷眼不接。孟浩然:
“貓哭耗子,假,慈悲。”
一口煙霧吐出。呂梅仙:
“老子生養了七人,家里哪一個像那個死yy?一天只為她那張屁股嘴,前街心吃到后街心。就算我和你二姨爹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張張貼封條,可能將她那張饞嘴封住?”
洗漱完畢。孟建人從天井走來。甕聲甕氣。孟建人:
“不要說了。”
呂梅仙:“我怎么不說?讓這個死娃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怕是虐待了那個死yy呢!”
賈杰敏剛要發表,方小潔站立在里屋門口沖她直搖頭。孟建人到了灶臺跟前瞇眼露笑。一碗豬油透底清澈微黃。手掌觸摸。孟建人:
“溫度正好。”
仿佛就像喝冷飲。孟建人一氣呵成。放下土碗。舔舐嘴唇。手一抹下顎一片油亮。方小潔站里屋笑道:
“早餐天剛亮人家便催促我起來去買肥肉煉油了。現在終于得喝一碗了,真是幸福滿滿啊!”
孟建人:“若要幸福滿滿,天天煉油。”
呂梅仙笑眼瞇瞇。呂梅仙:
“可還來一碗?”
孟建人手撫下腹。孟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