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們想不通,蘇瞻同樣也想不通,他跪在漆黑的泥土中,手里的黑土滲著一絲鮮血,在他的面前,是被毀壞的龍骨。兩行清淚緩緩流下,蘇瞻無聲的哭了,身處一片狼藉之中,心中除了憤怒還是憤怒。為什么會這樣?自己只是想做點好事,讓這個民族走進大海,開啟屬于自己的大航海時代,領先世界,可為什么困難重重,要遭遇如此多的苦難?
島上的居民死了多少人?蘇瞻不知道,但他知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風中煙塵,彌漫開來,帶著死亡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時候,鐵虎和冷無涯來到了蘇瞻身后,看到蘇瞻如此痛苦,他們也是心如刀絞,“三弟,火勢已經控制住了,船廠南邊幾乎全毀,巡守的兄弟死傷十五人,船廠工匠死了一百多個,而且.....而且負責監督寶船建造的吳圖吳老爺子也沒了.....老爺子舍不得龍骨,非要去滅火,結果葬身火海......”
蘇瞻緩緩站起身,松開手心,塵土在風中飄散。火光映著他的臉龐,轉瞬間,仿佛變了一個人。蘇瞻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眼睛輕輕地瞇了起來。今天晚上,他真正體驗到了政治斗爭的殘酷。他蘇立言是在做好事么?不,在那些人眼中,他蘇立言就是魔鬼,無論自己做什么,那些人都不會理解的。布魯諾提出日心說,宣傳著真理,最后被殘忍的燒死了。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民眾是愚昧的,因為教會為了保住神權,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異端邪說的。
今天晚上死的是吳圖等人,那么以后呢,或許就該輪到他蘇立言做布魯諾了。不,我蘇立言永遠都不會做布魯諾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昨日的因,種下今日的果。以前,他蘇某人還是抱著一絲幻想,做事情太過仁慈了,但是以后,絕對不會了,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必須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站在這條黝黑的龍骨前,蘇瞻想了很多,他堅定地轉過身,慢慢揚起了頭,“傷亡者加倍撫恤,董大哥,你留守崇明島,安撫軍民,其余人隨我去千戶所。從千戶貝寧,到下邊的總旗,全部控制住,誰敢反抗,殺無赦。調右軍守備營進駐蘇州,誰敢在這個時候作亂,殺!監控蘇州府衙門,各衙門敢妄動,殺!”
隨著蘇瞻的命令下達,鐵虎等人立刻行動起來,一直靠近崇明島右軍守備營直接闖進蘇州城,將蘇州府衙以及指揮使司衙門控制起來,剩下大批人馬則在鐵虎和冷無涯的帶領下直撲錦衣衛千戶所。其實不用鐵虎刻意去尋找,此時蘇州錦衣衛大小頭目全都在千戶所待著呢。
崇明島那邊爆炸聲一起,黃巖等人就知道蘇立言一定會反擊的,所以大家一直在千戶所待著,只要大家團結一心,蘇立言又能拿大家怎么著?只要沒有證據,蘇立言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悍然對千戶所動手。
一陣陣腳步聲響起,千戶所附近的街道火把林立,不到一刻鐘時間,就有近五百兵馬將千戶所圍了起來。這些兵馬隸屬南京都督府,戰斗力也不是衛所兵能比的。火把照耀下,士兵們用弓弩對準千戶所,而千戶所內的錦衣衛也毫不相讓,用長弓對準了外邊的人,大戰一觸即發。
人群分開,蘇瞻慢慢走到前方,他看著守備森嚴的千戶所,嘴角滿是冷笑。果然是早有準備啊,還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貝寧這些人一直安安靜靜的,結果一口咬下來,就把崇明島咬的一片狼藉。守備森嚴?這樣也好,大不了一口氣把這群人全送上天。
“貝寧,你可知罪?竟然勾結南京都察院,炸毀崇明島船廠,你此等舉動,無異于謀反叛國。蘇某倒是要問問你,你貝寧當的是錦衣衛的官,還是都察院的狗?”蘇瞻大聲喝罵,這些話落到眾人耳朵里,反應就有些不一樣了。
黃巖和常酚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看向貝寧。針對船廠的行動,乃是為了給蘇立言一個下馬威,讓他別再查千戶所貪腐案。可聽蘇立言所說,這里邊似乎有些不同啊。如果貝寧真的跟南京都察院勾結,那性質就不同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大家豈不是被貝寧當刀子使了?
覺察到黃巖等人的心態變化,貝寧眉頭一皺,拔出腰刀怒吼道:“蘇立言,你休要胡說八道,老子這么做還不是被你逼得?你以為貝某不知道你的來意?你跟董罡來蘇州,不就是想查我們千戶所的兄弟,與其等著你找我們麻煩,不如先下手為強。你不是要查貪腐案么,來吧,你來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