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朱佑樘如散架般躺在椅子里,房間里只有父子二人,他也不用再強裝什么。看到朱佑樘的樣子,朱厚照內心顫抖,他跪在旁邊,扶著朱佑樘的大腿。對朱厚照來說,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還記得小時候父皇帶著自己偷偷溜出宮的情形,那時候看到街道上每件東西都是那么的新奇,那時候覺得父皇是天下最偉大的人,沒有什么是他做不成的,他就像神一樣。
后來,年齡大了,才明白父皇過得有多苦,他是大明朝的皇帝,卻又不是皇帝。他是個好父親,卻不是神。可即使如此,依舊沒想到父皇會突然那么快接近終點。回京的路上,當大哥蘇立言說起這事的時候,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大哥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可怎樣才算準備好?
“父皇.....”握住朱佑樘的手,朱厚照的淚水再難控制住,簌簌落下來,“父皇,孩兒還沒準備好.....孩兒不知道該怎么做大明之主.....孩兒還有很多東西不懂,你不能有事,你不會有事的,孩兒已經讓蘇大哥去尋訪名醫了.....”
朱佑樘艱難的抬起左手,撫摸著朱厚照的頭發,眼中滿是慈愛的笑,“傻孩子,皇兒啊,父皇知道你的心思.....你從沒想過這么快接過這副擔子,父皇又何嘗不是如此?父皇多么想....咳咳.....”濃重的咳嗽聲響起,讓朱佑樘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朱厚照趕緊站起身,替朱佑樘順了順心口:“父皇,你別說了,先休息吧,有什么話等你身體好些再說....孩兒扶你回去歇息.....”
朱佑樘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皇兒,你好好聽著,父皇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朕的身子早已非藥石所能醫.....朕以前想過,好好做一番事業,給你一個更加穩固的基業。如今之大明,這副擔子對你來說太沉重了.....朕好怕壓垮你.....可朕撐不住.....父皇真的不行了啊.....人都是一樣的,終究逃不過天命,便是皇帝,依舊躲不過生老病死.....”
“皇兒,今日父皇對你說的話,你要牢牢地記在心里.....不能與外人說.....你沒準備好接下這份擔子,沒有做好成為大明之主,你害怕.....呵呵,其實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皇兒,你只要記住,要做好皇帝,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可以,那就是平衡!”
“平衡乃帝王之術.....一切都要平衡.....內廷廠衛要平衡.....內廷外廷與勛貴要平衡......你知道為何這幾十年來列祖列宗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么?”
“因為外廷已經擰成了一股繩,他們的心是齊的,他們沒有明顯的黨派之爭.....所以,他們總能齊心協力做事兒.....他們是臣子,卻不一定非要聽皇帝的.....殺了他們嘛?不,皇兒啊,你殺了他們,頂上來的人還不是一樣?所有的官員都是從士林中選拔出來的,而他們就是士林中的代言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代代相傳.....”
“所以,朕聯合張國公他們,力主推行開海,只有引進一股新的勢力,才會制衡外廷.....可是,你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海運司上邊......要想辦法組建別的勢力,士林中還有一些失勢得不到機會的人,你要把那些人用起來,讓他們聽你的,讓他們分化外廷的權力,對抗現在的文武百官.....海運司.....有太多別人的影子....英國公.....魏國公.....還有蘇立言.....海運司不是我們的,我們不能把所有希望放在他們身上.....”
朱厚照眉頭緊鎖,忍不住開口道:“父皇.....這.....蘇大哥一向忠心耿耿.....他不會背叛的.....”
“皇兒,你聽我說.....等父皇去了以后,你要重用蘇立言,這是朕為你留下的一把刀,只要用好這把刀,就可以披荊斬棘,打破這個百年囚籠。朕給你留下了這把刀,可朕卻未能留下另一把刀.....蘇立言很厲害,可朕還沒能將另一把刀架在蘇立言脖子上....因為時間不夠了,朕沒有時間了,可你.....還有時間......你要重用蘇立言......同時要打造一把神兵利器,架在蘇立言的脖子上.....朕知道你不愿意......可這就是帝王....也許這把神兵利器你永遠都用不到,可你必須要有制衡蘇立言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