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深上次回恒和院,是在中秋。
他回傅家的次數不多,除重要的年節之外,便是家里幾位長輩的生辰。
這日既不是什么節日,距離老爺子的壽誕也還有兩個月,他突然回來,事先并未打過招呼,家里的傭人看到他倍感意外。
傅長定與傅長衛都不在,老爺子約了老友去釣魚未歸,家里只有嚴棠一個人,偌大一棟房子頗為冷清。
嚴棠身體有些不舒服,從天阜灣回來后偏頭痛發作,午后躺下歇了會,思緒太多睡不著,聽傭人說他回來,披了件羊絨披肩從臥室出來。
臥室外連通起居廳,傅家人少,三代攏共就五個人,家里若有客人都在一樓客廳招待,很少會到嚴棠與傅長衛的房間門來。
這間門起居廳平常只有嚴棠會待上一會,擺設簡潔,沙發旁小圓幾擺放著她平日愛看的書,東側墻邊的架子用來收納她認為值得珍藏的東西。
比如她鐘愛的一些文玩、幾套古董茶具,最上頭兩排整整齊齊排列著各式獎杯。
傅聞深立在架子前,看著那些獎杯。
聽到身后腳步,他轉過身。
不知是身體不適,還是在為他養在家里的一人一貓煩心,嚴棠過來時,眉心微微攏著。
想必她已經知道傅聞深的來意,卻并未挑明。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問他“這個時間門,你不是應該在公司嗎。”
傅聞深的大衣在進門時已脫下,黑色西裝規整沉肅,他立在幾步之外,對嚴棠說話的態度敬重但不親厚。
母子倆之間門的交流一貫如此。
“您去過天阜灣了。”他說。
嚴棠沒提這事,他倒是自己先提了。
“你已經兩個月沒回家里了。我上午去了一趟,下午你就回來了。”嚴棠說,“你倒是緊張她。”
傅聞深對她言語之間門的埋怨無甚反應,冷靜口吻道“您應該先問過我。”
“你也應該先告訴我”嚴棠的語氣嚴厲起來。
“這么大的事情,在你把她接回來之前,就應該先跟我商量。就算你擅自做主,把人接回來了,這三個月里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中秋節那天你回來吃飯,為什么也沒有提過一字半句要不是我發現,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你要真想瞞著別人,就不該帶著她招搖過市,還堂而皇之地把她帶到宴會上來。”
想到那天宴會上兩人攜手離開之后,她特意打聽時得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消息,外人對著她說“那不是你們傅家的兒媳嗎我在天阜灣經常碰見他們”
而她對此竟然一無所知,嚴棠胸口就悶了一團無名之火。
甚至聽說,他還帶著鐘黎到君華珠寶總店,以“傅太太”的名義享受特殊待遇,門店總經理都要稱呼她夫人,嚴棠覺得自己這張臉,簡直是被打得啪啪響。
“你鬧得外面人盡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你傅聞深有個突然冒出來的太太,偏偏瞞著自己家里人,你是怎么想的”
傅聞深神色不變“我從未想瞞著任何人。有必要讓您知道的時候,您會知道的。”
孩子已經是個成年人,許多事情父母都已經沒有過問的余地,可哪家父母能真的放手不管尤其是親眼看到孩子行差踏錯。
他油鹽不進、一意孤行的態度讓嚴棠更加慪火,一股氣堵在心口,發不出來咽不下去。
他小的時候嚴棠對他管理嚴格,那時他從不違逆她的命令,沒想到現在長大,她再想多管一點,都無能為力。
做母親做到這份上,難免讓人心生悲戚。
嚴棠揉了揉眉心,開始與他擺事實講道理。
“她當面拒絕與你訂婚,你們兩個的婚事已經作罷,不管她失憶也好,沒失憶也罷,都和你沒有干系,于情于理你都沒有責任照顧她。”
“再說,你們兩個既沒結婚也沒訂婚,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這樣住在一起,讓她以你太太的名義四處招搖,讓外人怎么看你你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譽了嗎”
“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譽,也該在乎傅家的臉面。傳出去讓別人知道,你傅聞深對一個拒絕自己的女人低頭折節任人擺布,別人又怎么看我們傅家”
“聞深,你一向沉穩持重,有規矩,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是有數的。就算你今天不回來,我也打算找個時間門和你談談。”
嚴棠說“你把她送回去吧。”
大多時間門傅聞深都只是靜默地聽著,即便這樣被她當面責備、訓斥,神色間門也難以找出羞愧抑或不耐的痕跡,連波瀾都少有。
嚴棠的話說完,他才開口“抱歉,讓您為此煩心。”
他在道歉,話里卻并未聽出悔過之意,更像是一種疏離的客套。
嚴棠直覺他還有后話,且并非是自己所期待的。她抬起眼,看著面前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