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擔驚受怕,擔心丈夫再遭遇意外,未必此次都有那么好的運氣能死里逃生。這種擔憂無法緩解,除非傅長衛退役但她清楚,不管是老爺子還是傅長衛自己,都不會同意。
生產時的意外讓嚴棠變得有些偏激,偶爾會對傅家心生一點怨懟。這種不平衡的心態,在傅聞深周歲那天,老爺子跟傅長衛商量讓他成年后子承父業時,達到峰值。
嚴棠不能理解,無法理解,先是她丈夫,現在又要輪到她兒子,為什么這種命運一定要落在他們頭上,傅長定父子倆卻能在家中安享富貴
就算出于公平,這次也該輪到傅長定的兒子不是嗎
為此她與傅長衛發生了很大爭執,這種爭執在那之后持續好幾年。
傅長衛跟老爺子一條心,嚴棠卻受不了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她把所有的心力投注在兒子的培養上,希望他比傅長定的兒子傅聞越更優秀,一定要將傅聞越比下去,讓老爺子知道,他比傅聞越更適合做傅家的繼承人。
傅聞深確實如她所愿,成長得非常優秀,一點都不比傅聞越差,可惜他晚生兩年,便處處都晚人兩年。
上面有一個長他兩歲的哥哥,所有風頭就都是哥哥的,他所獲得的獎杯、贏得的比賽,傅聞越也都已經贏得過。
傅聞越天生就不是一棵碌碌無為的苗子,相反他從小成績就格外優異。他越優秀,壓在嚴棠心頭的石頭就越重,對傅聞深的教育也越苛刻。
她在他童年里塞滿看不完的書、上不完的課、練不完的琴逼迫他去加速成長。
有時她也會想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緊了,可看到傅聞越,她又覺得時間緊迫。
嚴棠也想不到,傅聞越的人生會結束在十六歲的好年紀。
她不必再逼著傅聞深去與哥哥競爭,但那時想停下來,已經為時太晚。
有時候回頭想想,她也不確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有鐘黎在,傅家向來“食不言”的餐桌氣氛,突然變得活躍起來。
傅家人幾乎沒有互相布菜的習慣,鐘黎卻很喜歡通過請求幫忙來與人建立聯系。
“老公,魚肉有刺,你幫我剔掉。”
“媽媽,我想嘗嘗那個蘆筍,可以幫我夾一顆嗎”
“爺爺,那個魚湯好喝嗎”
“好喝。”傅爺爺自動領會她的意思“我幫你盛一碗”
旁邊的阿姨趕忙想過來幫忙,鐘黎已經把自己面前的小湯碗遞過去,笑瞇瞇說“謝謝爺爺。”
傅爺爺幫她盛好湯,鐘黎嘗了一口,發出“嗯”的愉快聲音“真的好喝,爺爺果然沒騙人。”
傅爺爺笑了起來。
吃完飯,傅聞深先是被父親傅長衛叫去書房談話,結束后出來,碰見老爺子。
傅爺爺正在關走廊每天定時打開通風的窗子,他不喜歡讓人伺候,家里請的人很少,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自己動手。
正值深冬,到夜晚風極冷,傅聞深走過去“我來吧。”
傅爺爺看讓到一旁,看著他伸長手臂,將朝外打開的窗葉合攏,窗框上的積雪撲簌簌落到地上。
“老鐘頭還挺有心眼,我跟他見了好幾次,他也沒跟我透露過半個字。”
傅爺爺背著手說“怪不得最近約他釣魚,他總說有事,敢情是心虛。”
傅聞深將走廊的一排窗子全都關好,手背上落了一抹雪,他輕輕撥掉,沒作聲。
傅爺爺瞥他一眼“你可想好了。等她腦袋恢復了,要是還是不要你,爺爺可幫不了你。”
鐘黎從洗手間出來時,在偏廳遇見傅長定,他正在給一只綠毛鸚鵡投食。
她興致勃勃走過去看,傅長定偏過頭看了看她,繼續拿著一只銀色勺子喂食。
這只鸚鵡長得很有特色,通體翠綠的顏色,小黑豆似的兩只眼睛,見她過來,歪著小腦袋盯著她瞧。
“它好漂亮。”鐘黎等它吃完東西,小心地把手指伸向鸚鵡,見它沒有抗拒,這才輕輕放上她腦袋,摸了兩下,滑溜溜的觸感。
鸚鵡從架子跳到她手背上,鐘黎舉著手,任由它沿著手臂走到自己肩上。
她眼睛一亮,露出笑臉“伯伯你看,它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