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漢子,這么冷的天兒也敢下水”
“這水也太涼啊”
“嘶,我剛喊出來沒多久,你就跳下去了,兄弟,真厲害”
男人摸了摸濕漉漉的頭發,他笨嘴拙舌,突然不知道怎么說話了。
只是在其他人的稱贊聲中,他的頭越來越低,半晌,才低啞地說“俺就是救了它一下,俺沒想做啥,你們別夸俺了。”
借著燈光,令月才發現,他臉上有著不少風吹日曬的痕跡,更讓她驚訝的是,男人的面相,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忽然,男人甩開人群,裹著濕漉漉的衣服,走回自己居住的橋洞里。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他原來是居住在橋洞底下的流浪漢,不禁怔住,誰也不說話了。
他們能說什么呢
他雖然居無定所,卻比大部分人都要勇敢且善良。
令月還打聽到一些關于對方的消息,這樣的小城鎮,一旦來了什么陌生人,不出幾天,家家戶戶都能知道。
他似乎是幾個月前突然過來的,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來歷,只知道他一直居住在橋洞底下,偶爾打打零工。
他有一手精湛的瓦工手藝,指節粗大,手掌上都是厚厚的老繭和傷痕,毫無疑問,這是一雙辛勞的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令月朝這些狗狗招了招手。
“可以幫我一件事嗎”
不提狗子聽見她跟自己說話時多么震驚,令月倒是沒怎么在意,讓它們在這兒等著,自己轉身去商店買了幾袋子面包等干糧和水,遞給這些狗狗“你們不是想報恩嗎,叼著這些東西送給他。”
她想了想,又寫了一張紙條,讓他知道,這些都是正經來源。
幾條狗子中,一只最大的狗狗忽然站了出來,它應該是一條德牧,毛發有些亂糟糟地,勇敢地率先站出來,和令月交流“我去送。”
它說完失望地看著怯怯不安的小弟“剛才是他救了阿花,他是我們的恩人,你們連送東西都害怕簡直丟了我的狗臉”
聽見這話的其他狗狗嚇一跳,立即挺胸抬頭“老大,我去”
“我也去”它們雖然是狗,也是知恩圖報的狗狗,只是送東西,怎么就不敢了。
令月又抓給它們一些寵物糧,吃完之后,這些狗狗的積極性空前高漲,看著它們離開的身影,令月嘴角淺淺地勾起一絲弧度。
忙完這些,令月的眉心蹙緊,想起之前看到的畫面
病房里,分割成三個床位,靠里躺著的男人和妻子無言沉默,女人忽然哭了出來“當家的。”
任誰聽到這消息,都會覺得天要塌了,她怎么也沒想到,打工的丈夫會忽然得了這要命的病,雙手緊緊抓著洗的發白的衣角,絮絮叨叨地在他病房前說話,卻絕口不提那高昂的幾十萬醫療費。
男人忽然咳嗽起來,仿佛知道她在隱瞞什么,可他裝作不知道,告訴她好好照顧孩子,等妻子離開,他偷偷去問大夫。
后者憐憫地看著他“是腫瘤,不過你很幸運,發現的早,如果做手術,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治好”
男人哆嗦著嘴唇“那、那得多少錢”
醫
生一愣“二十多萬吧。”
“咔嚓”一聲,于他來說,這句話不啻于晴天霹靂。
令月看到,他垂在兩側,一直攥緊的手突然無力松開,不停地朝醫生感謝“謝謝您,謝謝您。”
后者擺了擺手“這病不能拖著,得盡快治療,不然,越拖越難治。”
男人強笑著點頭,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都寫滿了苦澀,二十多萬,就是把他拆了,也沒有。
于是,幾天之后,等到憔悴的妻子端著飯從家趕來,只看見干凈整潔的床鋪,以及一封歪歪扭扭的信。
“我走了,照顧好孩子。”
妻子失聲痛哭,準備好的湯灑了一地,她怎么不知道丈夫這是什么意思,可這又算什么啊。
后來,男人遠走他鄉,躲到這里,他住在橋洞底下,有一天算一天地活著,身體里那個東西也跟著越來越大,他數著自己有限的生命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