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略長得好,她一直都知道,但好看不能當飯吃,甚至會在這種時刻,讓人感到幾分無力。
青年摁了摁車鈴,叮咚叮咚兩聲,似乎是在催促她,面上卻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模樣:“人是鐵飯是鋼,你懷著孕,總不能餓著肚子跟我吵架吧。我先搭你去吃飯,一邊吃一邊說。”
“……”
俞晚抿唇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向前一步,坐上了車后座:“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今天必須解決的,沒有拖延的余地。”
“我知道,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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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飯館的路上,游略終于有時間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原本,并不是屬于這里的人。
記憶中,他是被聯邦集團嚴加看管的SSS級罪犯,常年呆在星獄里,忍受著無休止的孤獨。
但集團時代,星獄的設置非常人道,似乎是擔心罪犯在漫長的□□中精神失常,還給準備了娛樂消遣的方式——一整個龐大數據庫的紀錄片。
據說都是各個探索學家們從宇宙各處挖掘出來的生物記憶,而后篩選出較有觀賞性的記憶片段,經過一定的藝術加工后,制作成影視紀錄片,供給全聯邦公民們觀看。
游略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究竟犯了什么罪,又是怎么入的獄。
他只記得,被□□的這些歲月里,他一共看了一千多部紀錄片,各形各色的主角,或悲慘或奇異或熱血,但都不是屬于他自己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頭頂上方又傳來那道熟悉的系統機械音:
“星獄唯一一位SSS級犯人,考慮到你的歷史貢獻值,現將你流放至各個記憶裂縫中,進行精神糾導治療。請積極改正錯誤,消除惡念,或許還能重返家園。”
而他被流放的第一個記憶世界,恰好就是他在星獄里看的第一部紀錄片,叫做《逐夢年代》。
內容簡單概括就是:藍星公元歷十九世紀的九十年代,紡織廠女工俞早的奮斗人生。
俞早是一個善良淳樸的女孩,出生在70年代的棗塘村,父親是村里的書記員,母親勤勞又能干,作為家里第一胎,照理說日子應該很好過。
但很可惜,在她出生那一年,家里發生了樁意外的事故。
那年,因為村里想辦養豬場,她的父親和叔叔南下出差,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竟遭遇山洪,叔叔當場喪生。
得知這個消息后,懷相本來就不太好的小嫂嫂受刺激過大難產去世,只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嬰——也就是俞早的堂妹,俞晚。
或許是因為心懷愧意,又或許因為俞晚是叔叔留下的唯一血脈,從小到大,父母都格外疼惜堂妹,不僅不讓她多干家里的活,還一路供到了大學。
身為親生女兒的俞早,反而是更樸素、老實的那一個,幫著家里燒火煮飯,初中讀完就輟學了,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只身前往海城,在老鄉的介紹下進了一家紡織廠當女工。
但她的命運,也從這一刻開始改變。
她一邊當女工攢錢,一邊讀夜校學習,憑著樂觀堅強的性格,吸引了廠長兒子的注意。
他們很快陷入愛河,盡管經歷了不少來自周遭環境的磨難,卻始終堅守彼此,最終結婚、創業,成為海城有名的養殖大戶,培養出三個優秀的兒女,人生過得豐富而圓滿。
總的來說,是一部有始有終積極正能量的紀錄片。
——但這和游略沒有半分關系。
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女主角俞早的堂妹俞晚的男朋友。
如果說,俞早是先苦后甜的人生翻盤典范,那么俞晚就是一手好牌打到爛的失敗案例。
從小到大受盡寵愛,盡管父母雙亡,卻沒吃過苦沒受過累,還是村里第一個大學生,指日可待的光明前程。
但紀錄片的最后,俞早作為海城的養殖產業代表,在新聞里發表講話,俞晚卻坐在間廉租房的小板凳上,一邊削土豆一邊看新聞,沙發上是呼呼大睡的醉酒丈夫,身后是不斷抱怨的失業啃老女兒,頭上房梁還漏著雨,一滴滴砸在臨時鋪就的面粉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