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白天很漫長。
周成林摔門而出后,游略淡定回屋,整理了一遍自己高中三年留下的課本資料卷冊,又收完衣服做好涼面,將廚房收拾干凈,天色才略略有幾分要暗下來的意思。
他往面條里加入半勺脆香的豬油渣,一邊喊坐院子里看書的母親吃飯。
向來都是這樣的。
游棠人近中年,卻仿佛從未食過人間煙火,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活著。游略整個下午不聲不響,情緒平穩地收拾家務,她完全沒覺得有哪里不對,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愛情小說里。
就像之前兒子高考失利,她也不像別的家長那樣著急上火,或是安慰鼓勵,對游略前程的關心還沒鄰居來得真誠。
哦但倒是挺憂心他和周成林陡然鬧僵的關系的。
此刻在飯桌上猶猶豫豫開口“小略,你真的想好了要復讀啊要不還是聽你爸的”
“想好了。”游略打斷她,笑笑“用不著聽別人的。畢竟事到如今,全世界也就我自己還能替自己著想著想。”
“小略,你別說賭氣的話,爸爸他其實也是為你好”
“是不是為我好,見仁見智吧。但是媽,我跟你一樣,也享有生命權和人格保障,總不能因為你跟周成林年輕時爽了幾把,他貢獻了精子你貢獻了卵子,就要求我也成為你們y的一環,這輩子都活得像個工具人吧。”
男生夾了一筷子黃瓜絲,心平氣和“那你們不如買幾個充氣娃娃,反正周成林吃軟飯這么多年,肯定從富婆那里傍到不少錢。”
游棠震驚得人都呆住了“小略,你、你怎么這樣說話”
“真心話而已。”
游略頭也沒抬,語氣不咸不淡“還有,我看天氣預報說臺風要來了,你自己在家小心點。門窗關關好,衣服該收及時收收。”
游棠怔住。
她仔細觀察了下,沒從兒子臉上觀察到多少憤怒和恨意,又松了口氣,笑著道“我知道,放心吧。再說不是還有你幫媽媽嘛。”
“我暑假不常在家。”
“那你要去哪”
“打工。”
“什么打工你要出去打工”
游棠瞬間慌張起來“你才這點年紀你不想上學了”
“就是因為想上學才要打工。”
游略三兩口扒完碗里的面,站起身“不然學費和生活費能從天上掉下來么對了,碗你吃完自己洗,我要收拾行李。”
“什么等等,小略,小略游略”
兒子往后擺擺手,關上了房間的門。
姿態利落而瀟灑,一副不愿意再跟她多說的模樣。
游略坐在書桌前盤算著自己的打工計劃,額頭上貼了只冰毛巾,以便給高速運轉的大腦降溫。
家里唯一一臺空調安在主臥,他住的房間內只有架掛式風扇在辛勤工作,涼意寥寥的同時還發出咔嚓咔嚓的聒噪轉動聲。
但原身似乎是極怕熱體質,記憶中幾乎每年夏天都會中暑,因此學會了自己給自己揪痧。
真是好笑,他的有錢生父大方得愿意送他出國留學,卻又吝嗇地不肯多買一臺空調。
于是游略想,人格獨立首先就要從經濟自主做起。
世上大部分小孩在還需要跟父母伸手要錢時,都無法擺脫親子關系中的服從性,他們能感受到的自由和受尊重程度,也全依賴于父母愿意給予多少。
很不幸,周成林就屬于完全不愿意給的那種,對待游略一如對待程子濯養在家里的那條薩摩耶,要求的功能屬性基本相同忠誠、聽話、情緒價值、養老保險。
大抵這種吃軟飯的鳳凰男都渴望在外頭當個封建大家長,通過發號施令來滿足自己扭曲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