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同學都忙著打電話查詢分數時,溫朔卻顯得不那么關心自己考了多少分,因為,他舍不得打公用電話的費用,反正填志愿之前,去學校就可以打聽到。
高考分數下來的第二天早上,李琴上班走之前,氣色不大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卻強露笑容,問道:“朔,我聽說高考分數出來了,你查了沒?”
溫朔在廚房里洗著碗,一邊說道:“還沒,我今天去學校問問。”
“哦。”李琴笑了笑,道:“中午早點兒回來,今天所新營村里集會,咱們去你大姨家趕會。”
會,是鄉下的一種習俗,按照農歷,很多農村都會定下每年的某一天村里集會。當天親朋好友可以來家里拜訪、聚餐,很多商販也會到村里擺攤經營,三鄉五里的村民們走親訪友吃過飯后,順便就近在村里的集上采購商品。
李琴打算趁著今天趕會,在大姐家里和親戚們商量下,從各家借點兒錢。
高考結束那天,兒子告訴她感覺考得非常好,并信心滿滿地說等填志愿的時候,要報考省師范大學、燕云大學……當時李琴驚喜得合不攏嘴兒,兒子馬上就要成為大學生,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回頭在本家親戚和街坊鄰舍之間說起來,那得多大光榮?可高興過后,李琴就開始發愁兒子上大學的費用。
她打聽過了,上大學一年學費最起碼都要四五千塊,還有住宿費、書費等各項雜費,在學校里每個月還得有生活費……粗略一算,兒子去上大學的時候,最起碼得帶上八千塊錢吧?
上哪兒弄這么多錢去?
李琴無比后悔當初沒聽兒子的話,不該翻蓋那套老宅的院墻和院門。
總不能真的砸鍋賣鐵吧?
再說了,那能賣幾個錢?
當年丈夫在東Y縣第一棉紡廠的車間事故中去世,正值棉紡廠改革時期,實在是拿不出補償款,最終廠領導經過商議,可憐李琴孤兒寡母,就抹去了他們買棉紡廠小區這套房子時欠下的剩余款項。丈夫去世之后,李琴獨自撫養兒子,在農貿市場擺攤賣雜糧,最初小生意做的也挺好,可是,因為經驗不足,又想著賺大錢讓兒子過上好的生活,結果被人欺騙,借錢一次性采購了大批綠豆、黃豆、紅小豆,想要搞批發,結果全都是變質發霉的東西,李琴幾年時間里辛苦攢的錢,全都賠進去不說,還欠下了一些債務。
這些年,她每個月掙著三百七十塊錢的工資,辛辛苦苦省吃儉用,而親戚和本家許多人,都像是防賊似的,只要看到她來走親戚,就緊張得不行,拐彎抹角地說家里條件差,急著用錢什么的,要么催促她趕緊還錢,要么是避免李琴再張口借錢。
所以,李琴真不想再去借任何人的錢。
可事到如今,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也得借錢給兒子上大學啊。
心細如發的溫朔,看母親神色間流露出的一絲憂慮,立刻猜出了什么,便笑著擦干手,出來攬住媽媽的肩膀,笑道:“媽,您別發愁我上大學的費用,回頭我找那些朋友們湊湊,都是小事兒。至于以后嘛,這些年我上學,用您花錢了嗎?”
“還不知道考了多少分呢,就吹牛!”李琴抬手擰了下兒子的鼻子,心寬了不少——兒子這幾年勤工儉學,不但學雜費都掙出來了,還替家里償還了不少債務。
“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溫朔笑道:“媽,中午我就不去趕會了,因為和朋友們約好去棉紡廠,那里的車間今天上午拆除,肯定有不少的廢鋼筋。”
“那行吧。”李琴點點頭,轉身上班去了。
溫朔又把家里收拾打掃了一遍之后,換上一身干活兒的衣服,戴上草帽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