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間,雨落得更大,打在屋檐上,天鴉青色。窗戶透過一點光,屋里黑沉沉的,阿夏卻喜歡這樣的天,不用起床。
點盞小燭燈,摸出一本話本,背要墊兩個枕頭才舒服,被褥是要蓋好的,里頭放個湯婆子,熱意四起。縮在床上一頁頁翻看,天光這時要是亮起來反倒沒了意境。
看得累了,阿夏就側躺聽雨聲,“啪嗒”一聲,是雨滴在了瓦檐上,“嘩啦”聲,那是全落到了窗外的明月河里。
她又迷迷糊糊睡著了,這樣的天太適合睡覺,不知幾時,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隨之而來是方母的喊聲,“阿夏,起來了沒?曉椿來了。”
阿夏呢喃,“阿娘,知道了,我穿衣裳起來。”
她還不甚清醒,扶著床邊趿拉著鞋子去找衣裳,雨天她愛穿青色的,淺綠衫子,繡花綠羅裙,隨意編個頭發垂放在腦后,擦了把臉才出去。
阿夏住的是二樓最里邊朝南小間,她拐過墻角,搭在樓梯欄桿上,往下喊:“曉椿你上來。”
底下有動靜,一人從盤旋的樓梯上走來,小臉,眼睛不大,生得清秀。
曉椿見了她就抿嘴笑,“落雨天還要來找你,你不怪我擾你清凈吧?”
“哎呦,少來冤枉我,”阿夏去牽她的手,拍了曉椿一下,“我可是日日盼著你過來,走,到我屋里說去,外頭冷得慌。”
兩人相攜走到阿夏屋里,曉椿說衣衫濺了點泥星子,不坐床,便坐在窗邊的雕云紋圈椅上,阿夏給她拿了個坐墊。
“今日雨下得這般大,難為你還能走過來。”
阿夏挑了窗,將它往外推開,屋檐伸得長,不用擔心雨飄進來。她邊低頭看了眼底下的明月河,河水奔騰,邊說道。
“左右在家閑著無趣,便走過來瞧瞧,哪知你還在睡呢。早知這樣,我就晚點來了,還擾了你的好眠。”
曉椿有點懊惱,阿夏捂著嘴笑她,“我是睡個回籠覺,你要不來找我,我還得到天黑才起呢。不說這個,只坐在這閑聊沒意思,我們到茶屋點茶去。”
她的屋子與茶屋是相連的,開一道小門出去便是。茶屋并不算大,幾個柜子上置滿茶餅、器具。中間一張黑漆木茶桌,幾把彎腰靠背椅。
阿夏點起腳去拿包好的團茶,曉椿則拿發燭去點風爐里的炭,上頭的湯瓶里放的水是泯山來的山泉。
她們點茶有些鬧著玩的,做不到跟茶肆里茶博士那般。阿夏只拿團茶用杵臼搗成末,篩好后放到茶盞里,等水沸。
曉椿候湯是很厲害的,她能聽水沸到什么時候,到三沸才能放茶末。剛沸起的水猶如夏夜里的蟬鳴,二沸像車馬聲過,到了三沸又漸漸平息,宛如置身松間聽清泉石上流。
阿夏是不懂那么多名堂的,她喝茶,水冒泡就往底下倒,有時吃著苦了,就想是團餅壞了。
等曉椿說能放后,她趕緊提起湯瓶,往盞里倒水,而曉椿則用茶筅擊打,直至茶湯上浮起乳白色的茶沫。
“是一盞好茶,單吃不美,我娘今日蒸了水塔糕,那香我剛就聞見了。等我去拿幾個上來。”
阿夏說完推開門跑下去,不多時手里捧著一盤雪白冒氣,還夾雜點糖桂花的水塔糕過來。
吃茶配點心,阿夏喜歡坐對窗的那面,窗外是朦朧的山景,水霧籠青煙,檐下滴雨。
呷一口茶湯,再吃一口水塔糕,用米漿蒸熟的,入口回彈,沾些糖桂花,軟糯香甜。
聽雨看雨品茶,還得說些閨房話。
阿夏咽下一口茶,問曉椿,“你家嫂子快生了吧?”
“還有段日子呢,到時候要請太婆幫忙去接生,”曉椿看向窗外,又笑道:“我今日其實想請你支個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