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夏拿了筆回來后,眾人開始在孔明燈糊的一圈桃花紙上,揮毫潑墨,全部寫的都是些祝福語。
隴水鎮的人家對進書院有種迷之向往,其他可以干不好,但一定要會認字會寫,男童到了五歲就請人來開蒙,時不時帶去書院溜達一圈。女子雖不像男子一般要考科舉,但也要讀幾本書,認些字。
所以寫幾個大字對他們來說不算難事,這個他們已經駕輕就熟了,每一年寫的都是一個樣子,可能就曉椿添了句,要剛生下不久的侄子平安長大。
盛潯他沒寫,坐在那拿著只空白的孔明燈,三青看著他,嗤笑一聲,當誰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似的。
不到片刻,每只孔明燈上都糊滿了大小不一的字跡,各個頗為得意,都瞧不上別人寫的。
山桃的字最差,她靜不下來寫字,卻舉著自己的燈大言不慚,“我如今還是有進步的。”
阿夏和曉椿好奇地湊過去瞧,確實有進步,從狗爬變成貓爬罷了。兩個人偷笑,不好明著打擊她,便附和道:“確實比之前寫得好一些。”
這么說完,小阿七探過頭去瞧,忍不住大笑,“好什么呀,跟我家里幼弟寫得一樣。”
他那弟弟才三歲,山桃氣得臉紅,放下燈就要起揍他。阿夏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那給他們鼓勁。
“那讓小阿九也過來寫,要是真跟山桃寫得一樣,我就站在你這邊。”
沒想到兩個人都把眼神看向她,讓阿夏擺擺手,乖乖閉了嘴。反倒引得曉椿笑話,“你惹他們兩個是做什么,當真跟小孩一般。”
“就是,少跟兩個不到十來歲的小孩較勁。”
正打鬧著呢,就聽底下方母就在喊:“阿夏,你領著阿潯幾個人下來,我們要搗麻糍了。”
“好,阿娘我下來了,”阿夏應她,而后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將東西全都歸置好,拎著長長的孔明燈急急忙忙下去。
搗麻糍的地方在院子里,已經站了不少人,小孩滿院跑,追著幾只貓狗玩。大人則全圍著個有些年頭的青石臼,老大一個,圓口底深。
里面放著熱騰騰的糯米,卻不白,是墨藍色里透著點黑。這樣的色是專用山烏飯樹的葉子搗汁或煮湯,糯米浸在湯里頭,上鍋炊熟得來的。
山烏飯樹是鎮民的叫法,其實阿夏更喜歡它另一個名字,南燭。
但不管是哪個名字,要搗成烏飯麻糍都費勁,得配個石錘來搗,底部安的石頭四方塊,很重。
搗麻糍的漢子要一只手抵著木柄與石頭的連接處,另一手握木柄頂端,用力往下壓,搗烏飯。跟前坐著的人旁邊放一盆水,時不時沾水去把烏飯按到正中,搗成又軟又光滑的麻糍不是易事。
沒搗個一刻就累得額頭冒汗,所以圍在旁邊的漢子大多不是來看熱鬧的,得輪著真下功夫去搗。
只有小孩是帶著嘴來吃的,剛搗好的麻糍很軟很黏,大人就會趁熱揪幾小團下來,塞給候在一邊的孩童,大多直接吃,烏葉搗的麻糍有股很淡的清香,吃著十分細膩。
要是只用糯米搗的,又白又軟光溜溜的有韌勁,那吃時要蘸點糖或是蜜,美得小孩能吃完小塊,后頭又得纏著再要一點。
阿夏年年都是等著吃熱乎的那個,才剛好她爹就會遠遠地喊她名字,塞給她一團麻糍。她邊嚼邊看他們做麻糍,正宗的烏飯麻糍不是沒型的。得要拿一塊陳年老木板,專用的,底下撒松花粉防沾,黃豆粉不如它配烏飯麻糍。
一大團燙麻糍得在案板上揉到全身沾滿粉,拿搟面杖給搟成平整有厚度的一大塊,再撒點松花粉,切成小方塊。
這樣才算是正宗,軟胖的一小塊,黃中透黑,阿夏最喜歡這種軟糯彈牙的口感,她爹還專門做了熟豆沙,給包在里頭。第一口吃著是清香的,有點淡,吃到豆沙后甜中帶著松黃粉的香。
吃了兩個就不成了,真的很飽腹,阿夏很知足地停手,再吃一個就會撐得人難受。方父他們做的麻糍很多,幾家分分也還有剩的,吃不完的麻糍隔天就會變得很硬。
給泡在水里頭,或蒸熟,或油煎放餡料,吃起來又是別有風味。只消別放到水都浮白花了還吃就成,那樣阿夏真的是硬著頭皮都吃不下。
搗完麻糍后天色漸晚,院子里的熱鬧卻只增不減,人聲嘈雜。
“今年這麻糍做的可真不錯,我送點給我家岳母。”
“可不是,能吃不少時日。”
“哎呀,”方母看到天色才一拍大腿懊悔道,“說了今日請你們來吃飯,結果搗到現在,菜也沒做。”
“還做啥,搗這點麻糍從早忙活到晚,別的再好吃我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