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上的歌娘撫著琵琶,唱著婉轉的曲調,那舫上垂下的紅綢浸在水里,與水中浮動的月色交纏在一起,泛著丹紅。
有小船從遠處的河道飄來,立在船頭的人敲鑼打鼓,聲音力透河底。鼓鑼一響起,大家就知道是煙囪洞來了,都是些在布坊做活計的,手里頭劃的漿似要飛起來。
至于為什么要叫煙囪洞也說不明白,很早之前就這樣講,便一代代流傳了下來,鎮上人家也沒有閑心去管,跟著一起叫。
明月河水道算不得太寬闊,聚在這里船只也不多,要是想湊熱鬧,一準得去山塘那里瞧。畫舫如魚鱗,龍舟競渡,燈火有數萬盞,要把天給照亮,連橋洞上都浮著光影。
可謂是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阿夏從小窗中往外瞧去,山塘儼然被渡上一層金光,河里泊小船,那些小販都有副好嗓子,清亮,吆喝一聲接一聲。
“端午的粽子,尼姑庵的符——”
“釵頭誰要,有葫蘆、繭虎、仙佛、嬋、蟲魚百獸嘞。”
“糟雞,糟鴨,糟鵝掌呦”
“蓮子,正鮮的蓮子,枇杷櫻桃杏子菱角——”
她聽著這熱鬧,盛潯掀了簾子探進身問,“邊上有個賣洋菜膏的,要不要喝一杯?”
“要,”阿夏應得很快,這時她已然沒了羞赧,見著熱鬧又有的吃,她很干脆地把其他的心思都拋在腦后,不愿再提起。跟在盛潯后頭出去,心底卻在感慨,果然年年夏日都少不了這東西。
隴水鎮靠海,洋菜這玩意很多,有些人也愛稱呼它為瓊脂,石花菜。年年到了秋初時,大伙就去海上撿,挑些好的來,洗刷曬干,一把把顏色曬得不算太好看。
那曬干后的洋菜細碎發黃,聞著還有股腥味,直接吃怕是根本難以入嘴,但做成的洋菜膏卻是夏日必不可少的。做法也頗為簡便,只需將曬干的洋菜放到鍋中煮沸,去除它身上附著的海腥味,再拿冷水沖洗遍。
放涼后直接放到罐子里Www.52GGd.Com,倒上滾燙的熱水蓋上蓋悶一晚,不要讓氣給跑出來,隔日一早拿細沙布過濾殘渣,晾涼后就凝固成淡黃的一團。
賣洋菜膏的阿婆通常都是倒進專門的竹節,底小,口徑大,再倒扣起來,即使這番折騰,成型的洋菜膏也不會脫落,而是緊緊吸附在碗底。
阿婆慣常會先將洋菜膏搗碎,再往里頭倒糖水,這糖水里還摻雜了薄荷,除此之外還有必不可少的桂花蜜,攪好后吃不出什么腥味的。
盛潯只要了一杯,遞給阿夏的時候,她就眨巴著眼睛問,“你不喝?”
“我不喝。”
他這話說的斬釘截鐵,阿夏也就沒管他,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勺,洋菜膏很滑,拌好料后自帶一股香,入嘴一抿就話,清涼爽口,不算特別甜。尤其在酷暑難耐時,喝一杯冰后的洋菜膏,呼氣時都自帶著涼意。
阿夏才吃了沒幾勺,盛潯的腦袋就湊過來,她往后挪了一下,抬頭看他,“你要吃?”
他也不說話,只是低下頭從勺子上喝了一口。阿夏現在已經完全了解他的德性,剛才還說不吃,合著是在這里等著她呢。
她本來是該羞澀的,可心里隱隱冒出個念頭,見不慣盛潯老是仗著臉皮厚作弄她。想了想反而又從竹節中舀起一勺,遞到他嘴邊,還笑著道:“喝吧,你這樣子就跟我以前喂湯圓吃東西時一樣。”
隱晦地說他就是盛大貓,不然誰昨晚裝作軟弱無力,對,除了狗以外,阿夏又給他冠上了貓的稱號,反正現在盛潯在她心里不算是個好人。
盛潯喝完那勺子,被打趣也很坦然,之前像狗,現在好歹像貓,也不難讓人接受,要是日后說他像其他什么動物,估計他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成了,”阿夏借著船艙里的燭火瞧了他一眼,笑道:“這罐反正是你買的,合該有你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