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五年十月十九鹿兒巷八少爺”
牟彪喃喃的念著,看了看面前一面稚氣未脫的兩個小廝,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小了許多的雙手,突然一掀被子跳下床,光著腳丫子去墻角放著的衣鏡前一照,果然見著一個長的敦敦實實的小子,臉又圓又胖,還有一個小肚子,一雙眼倒是黑亮亮的,他比劃了一下身高,與鏡子里的壯小子相互瞪著眼,口里喃喃道,
“弘治十五年十月十九”
我這我這睡一覺怎得就回到十歲那年了
十月十九
他記起來了,十五那日他因為氣走了教書的彭先生,便挨了自家親老子,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的一頓打,這幾日正在院子里養傷呢,想到這處,他伸手在自己屁股上面摸了一把,果然還隱隱作痛,當下扯了褲子扭身往下那么一看,兩個黝黑的屁股蛋上頭,還殘留著幾道淺淺的紅痕,那是自家老子用鞭子抽的
牟彪一臉不可思議的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兩個小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哭又似笑的表情,
“老子的征北招討大將軍就這么沒了”
牟龍與牟虎聞言面面相覷,牟虎湊過來小聲問道,
“少爺,您這是夢還沒醒呢”
牟彪瞪了他一眼,抬腿給了他一腳,自己卻捂著腦袋又鉆回床上去,用被子把腦袋那么一捂,
“你們都給本少爺滾出去,誰也別來煩我”
二人平日與他打鬧慣了,知曉他脾氣,曉得他這副模樣就是真有煩心事兒了,還是別惹為妙,若是真惹惱了少爺,那可就不是挨一腳的事兒了
二人忙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牟彪聽得房門關上之聲,這才掀了被子露出腦袋,又跳下床跑到了衣鏡前頭,看著里頭小了好幾號的壯小子,口中自言自語道,
“老子這是前頭出京時,宰三牲祭天地時不誠心么,怎得好好的陣前大將軍沒做幾日,老天爺就把老子給弄回來了”
弘治十五年的事,他可是記得清楚,因為氣走了彭先生挨了自家老子一頓打,之后便一直在家中休養,卻是過了年便被送進了承圣書院里,遇到了韓先生,在她的教導之下發奮讀書練武,十八歲那年做了一個武狀元,先是在京營里任了小小的職位,之后憑著一身好武藝,又自家老子撐腰一路做到了正四品的上騎都尉領了神機營提督一職,那時節他才二十六歲,之后又被一心雪恥,勵精圖治的正德帝點了征北招討大將軍,領了京營及各地提調的二十萬精兵,去往塞北前線,要報當年木土堡之仇,橫掃北邊草原,將那幫子蒙人、韃靼、瓦刺全數攆回他們姥姥肚子里去
他這廂正在摩拳擦掌,躊躇滿志誓要掙一份天大的功勞回來,蔭庇子孫后代呢,怎得就在營帳睡了一覺,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沒了,手下二十萬精兵沒了,竟是變回了十歲的時候
“啊”
牟彪一拳頭打在了銅鏡之上,半人高的銅鏡咣當一聲翻到了地上,外頭的兩個小廝聽見了,忙問道,
“少爺少爺怎么了”
牟彪怒道,
“你們都別進來”
兩個小廝在外頭聽了都是面面相覷,牟虎滿是擔憂的問道,
“哥,少爺這是怎么了可是一時魘著了,不如去稟報五姨娘吧”
牟龍聽著里頭乒乒乓乓的聲音,也是不由眉頭皺成了疙瘩,想了想對自家兄弟道,
“你去”
牟虎極是不滿,
“又是我”
牟龍一翻白眼應道,
“少爺現下正發著火呢,待會兒要是把里頭東西砸完了,跑到外頭來砸,你頂著么”
牟虎聞言立時又沒了聲兒,他們是自小跟著少爺練拳腳功夫的,親哥練得比少爺還好,自己卻是連少爺都打不過,待會兒少爺要是氣沒處撒,出來揍人出氣
他揣度了自家的本事之后,只得垂頭喪氣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