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看她,“谷大娘,確實有個活,要的人多。要是接了我這個差事,別的差事只怕你們得辭了。”
這婦人面色也嚴肅起來了,緊跟著就又賠上笑臉,“不怕您笑話,咱成千口子等著吃飯呢若是差事好,這辭了就辭了可這不也怕有個什么閃失我們這個年歲倒沒什么。只是還有那些孩子呢”
可不剛才在村口的兩個大點的孩子,顫顫巍巍端著粗瓷碗過來,捧著茶水“請客人喝茶。”
林雨桐接過來,陳開才要伸手攔,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她臨時改了方向,把手里的帕子遞過來。
谷大娘如何看不出來,她就看著這個分不出男女的年輕人端著粗茶,一口氣給喝了。
她的面色溫和起來了,就是小地主家的粗使婆子,來了也怕他們腌臜,從不碰這里的東西。為啥修的議事廳呢,就是人家不去家里坐,怕污了她們一般。
那邊林雨桐放下茶碗,這才道“你可知道南城城外收容所里,那么些孩子”
知道朝廷從妓官里救出來的,有男有女,小的才兩三歲,大的不過十一二歲罷了。那些孩子都是可憐的,不知道怎么落到那腌臜地方去了。朝廷把這些孩子救出來,這便是大功德了
因此她就道,“如何不知,如今還有各地的孩子往那邊送”
“加起來,初步估計,得有七八千人里面還有數百孩子,不同程度的病了,傷了,那邊地方,大娘知道的,孩子們傷的有些不體面。”
畜生東西
“況且,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張嘴他們將來走出去,人家會在背后怎么說他們,這都不好說”
谷大娘的眼里就添了陰霾,不由的道“這世上傷人最深的不是剛硬的刀,而是最柔軟的舌”
是舌雖無骨,卻傷人最深。
林雨桐就道,“大娘可會瞧不起那些孩子”
不能都是一樣的落魄人,世人瞧著一樣腌臜,怎么會瞧不起人家呢
林雨桐一把抓住谷大娘的手,“大娘,可否帶著你的人住過去,幫著朝廷照管那些孩子。”
什么朝廷
谷大娘再重新上下的打量林雨桐,而后看看抓著她的那只雪白卻不算柔和的雙手,還有站在她身邊不敢動地方的三個隨從。眼里閃過幾分不可置信,而后慢慢的站起身來,“您是您是”
林雨桐跟著她站起來,“大娘,你們受苦了百姓遭難,那是皇家的過失可以說,大娘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這里住著的每個人遭遇的所有不公,都是大明皇室大明朝廷失職造成的”
“皇后娘娘”她緩緩的跪下,抬頭看著皇后。
皇后的表情顏色,眼神鄭重,滿是歉意。
谷大娘搖頭,自己被擄劫的時候,當今皇上和皇后還沒出生呢怪誰也怪不到兩個娃娃身上。但這一聲來自皇后的致歉,還是禁不住叫她淚如雨下嘴唇顫抖著幾次想張口說點什么,可就是一聲也發不出聲來。
這雙屬于年輕人的手溫暖而有力,就那么托著她。她想到了被蒙古人擄走所遭受的她是怎么被糟蹋,怎么被鞭打,怎么被當做女奴,轉送到后金。怎么從后金混入關,挺著大肚子怎么一路乞討,找回了家她想回娘家,爹爹關了大門,寧肯自己死在外面也不許踏入家門。她要走了,想去夫家瞧瞧女兒她知道回不了夫家,只是想偷偷的瞧一眼當年還在襁褓的女兒。可惜,只見到了丈夫的新婦,見到了新婦給丈夫生的女兒,找人打聽自己的妞妞,才被告知,妞妞三歲上就被賣了賣了妞妞的錢,給丈夫娶了新人。
她滿腔的怨憤,夜里點了夫家的房子,這才又挺著已經七個月的肚子走了二郎山上原本有一群土匪的,她是女人被擄去了,她在山上將肚子養到八個月,生下一對兒子。
土匪要摔死她的兒子,她便殺了土匪。她救了很多被土匪擄劫的鄉民,原指望跟他們下山,他們能容她,誰知道她們都知道她不干凈她是被韃子糟蹋過的女人,生了韃子的孽中
天大地大,竟是沒有她和倆孩子的立足之地。
這些中中過往,不敢去想,想一次疼一次。
這么些年過去了,倆兒子都是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了,這些過往她以為她都忘了可今兒一幕幕的,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