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邊聽邊跟著卓衍走到學事司司院門口,忽見剛才還瞌睡連天半死不活的老學錄仿佛醫學奇跡猛地跳起,連跑帶顛出了堂,先他們一步躥出門去,打斷了卓衍的話。
身子骨挺好的啊看來朔州雖然氣候不怎么養生,但活少業務清閑,很適合老人家就職。
“周通判,您怎么親自來了”老學錄顫顫巍巍朝門外一頂剛停下還沒出人的官轎行禮,話音落后,內里才走出個中年官員,身著大袖官袍,頗為爽朗隨和笑道“張學錄辦差辛苦,我帶犬子來納科試憑證,有勞有勞。”
聽對話,來人估計就是朔州通判了。
“爹,通判大概是正六品,像這種品級的官宦子弟不是可以入州學無需科試么怎么還來應科試”卓思衡不解低聲問道,誰知許久父親都沒回答自己,他收回目光去看卓衍,卻見他已是愣在原地。
此時,一個十歲左右穿著考究的小男孩從后一個轎子上下來,被喚作周通判的官員招呼他近前跟張學錄行了禮,張學錄連忙道“周公子若想試一試伸手,便是差人知會一聲遞來家狀保單即可,又豈敢勞大人親自跑一趟”
卓思衡懂了,大概周通判是想讓孩子練練手體驗一下考場氛圍,所以即便拿了資格,也還是來試試。也不知道合不合規矩。
他欲再問父親,卻見其仍是望向門口,一動不動。
周通判已走了進來,也看到卓衍與卓思衡。
他猛然站住了。
卓思衡見父親與周通判對視,一個是面色漠然,一個是面色蒼白,都是不大好看的神情,便知兩人定然認識,卻也不像曾經高世伯與父親那般要好,說不定還有些糾葛在其中,如今相見便無重逢之喜,只剩氣氛詭異了。
而卓衍已回過神來,以讀書人的見禮微微壓肩頷首,卓思衡見此,便按照像高世伯行禮那樣彎腰抬臂,低下頭去。
院內一時沉寂,許久,周通判帶著兒子與隨從自卓家父子面前走了過去。
卓衍則帶著卓思衡,頭也不回離開。
“爹,你們認識”卓思衡覺得有必要知道并開解,否則卓衍若是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再像去年冬天那樣因心事郁結而病豈不糟糕
卓衍卻只是拍拍他肩膀,平靜道“等考完就告訴你。走吧,去買支新筆。”
卓家父子在城內腳店住了三日,這里通鋪便宜,卓衍便想自己住這里給卓思衡訂一間小房,卓思衡卻不同意,他覺得這種考試沒必要這樣破費,卓衍拗不過他只得答應。
此處腳店的通鋪多是往來腳夫貨郎,略體面一點的行商都去住了二樓小間,因此夜晚呼嚕聲此起彼伏,味道也是格外豐富。卓思衡覺得這里再差也比流放地的條件好,竟也舒舒服服睡了三晚,科試當天還起了個大早,一副抖擻精神的模樣,卓衍很是欣賞兒子的隨遇而安,又怕他聽了夸獎過于得意失了考試的穩重,便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