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十二歲的小弟已能說出如此攻心為上的道理,卓慧衡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頭疼,然而悉衡的話極有道理,自己絕對不能再生病連累哥哥,于是她便將書遞給悉衡,不忘叮囑道“哥哥明年春天還想帶你去考科試,你別耽誤了自己功課,到時候看他怎么收拾你。”
“哥哥舍得收拾過我們嗎”悉衡朝她眨了眨眼,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難得笑意。
慧衡也露出笑容。
她深信,這個家里最聰明的人是自己的大哥哥,但她也同樣深信,家中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弟妹,人人都有一套制服大哥哥的獨家法門。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大哥哥太過疼愛他們三人罷了。
如今家里想要讀書,大多是從書鋪借來抄寫后及時歸還,省下些買書的錢好儲備過冬,從前爹也是這樣抄寫過好多本書給他們兄弟姐妹讀書過冬,如今哥哥必須出門謀求生計,那她定然要擔當起責任來。
慧衡想著,自己拿起另一本托人從寧朔城書鋪借來的書,打算多抄一點,余光瞥見窗外白皚皚的一片不知何時雪已然停了。
雪寂深林,萬籟止息。
一支鐵羽長箭破空銳鳴,驚落松梢白雪,直貫入樹下掩藏的雪兔脖頸,冒著熱氣的鮮紅血珠四濺開來,不一會兒,一個長身長臂身后背著黃樺長弓穿著姜黃色絨皮襖的身影踏雪而來,拾起雖已死透但尚未僵硬的雪兔尸體。
他拔下羽箭倒手塞回背上羊皮箭囊,從反絨皮靴里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連皮帶毛剝下塊完整皮子,此時剩余的兔子血肉剛好被嚴寒凍出僵直的硬度,哪怕他晚一刀,最后都會因難以剝離毀掉上好雪兔皮。
這一身裝扮、精妙的箭術與老練的手法,怎么看都是個常年鉆山林子的老獵人了,然而他卻只是一副少年面龐,清秀俊逸,露在外面的眉毛被霜雪沾染得毛茸茸,還有幾分可愛。
“老嘍要不是你眼尖,這畜生就跑了。”這個喑啞滄桑的聲音卻真真正正來自一個上年紀的老人,他將手里長弓重新背回去,忍不住感嘆道,“我看你就不要去考什么狗屁科舉,反正也錯過兩次了,不若去當個神羽營的射手,定然能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立下個大功勞,封什么狼駒子,你一家老小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呼延老爺子,去寧朔買酒的時候少聽點說書的吧。”卓思衡笑著將凍僵的野兔肉塞進雪爬犁,上面已結結實實捆了一只鹿和一只狍。“再說你聽也認真點,那叫封狼居胥。”
“我那是夸你嗎我那是夸自己箭術教得好”呼延叟從來沒在自己這位孫子輩的弟子身上討到過嘴上便宜,罵罵咧咧兩句,忍不住又數落他,“你既然要讀書,那就在家老老實實念書,非隔三差五跑出來和我進山,也不想想你那個去了的老爹,從前連重活都舍不得你干,生怕你那雙拿筆的手糙漢似的,家里漿洗的活兒他都攬了,本來你妹妹身體不好,這些活兒都是你這個長兄的,可你爹他又當爹又當娘,還不是為了讓你多點讀書,如今你這樣沒日沒夜忙活,他若是泉下有知還不得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