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茶炊簡陋,飯食由船伙統一供應,卓思衡認為這味道簡直如同犯罪,還不如自己的干糧,可是這飯錢是包含在船費里的,再難吃都是花了錢的,本著絕不浪費的原則,他每餐都按時吃光,如此兩日,船伙收洗盤碟的時候看他都是用一種欽佩的目光。
卓思衡不暈船,便省去很多波折,自打北都云中出航后頭兩日端是天氣晴朗云淡勝雪,誰料第三日又是一場大雪,凍住好些河側暫停的漁船,航路忽然變得狹窄難行,晨起河上又起了寒霧,客船已被迫停行四次,第五次的時候只聽一聲巨大響動,船身也劇烈搖晃起來,卓思衡正在練習文章,硯臺都甩滑至窗外河中,這可是小勇哥從南方捎回來的,他心疼壞了探頭去看,除了河水晃蕩哪還有硯臺影子。
再朝前望,卓思衡驚出一身冷汗,原來自己的船為躲避漂凌與另外一艘躲凍舟改道的船相撞,兩船的船工都爭相跑到船頭去擺櫓蕩開,檢查船身是否損傷破碎,焦急呼喝之聲此起彼伏,偶爾夾雜一兩句吵罵。
卓思衡也在船工的招呼下來到船篷平頂上吹風,此時天寒正小雪,運河上飄蕩著迷離的凍霧,如果不是他凍得牙齒打顫,這個景色還真的很美。
正在卓思衡想著要不要下去穿上自己那身活土匪皮毛一體三件套時,忽聽有人叫他。
“卓兄”
他循聲望去,只見相撞船只上今科寧興府解試第二名的佟師沛正朝他拱手而立。
“佟兄。”他略覺意外,但也遙遙見禮。
此時船頭跑來和客人說,船身并無受損,但卻撞斷了船前的舢板和兩支櫓桿,隔壁船說派自家船工幫忙搶修,此時先泊至岸邊暫歇,大約兩個時辰方能修好,之后便可以繼續前行。
船頭讓客人先回船艙安歇,船緩緩靠向岸邊,系好纜繩。卓思衡再看佟師沛,他的船也已靠岸,上面下來七八個船工搭板子跳上了他們的船。佟師沛也跟著走過來,行至卓思衡面前笑道“我與卓兄果然有緣久等乏味,不如你我到船上烤火飲茶”
卓思衡本想拒絕回艙房讀書,但又覺得佟師沛熱絡起來盛情難卻,出門在外總拒絕人似乎不大好,更何況還是和自己有同榜情誼的考生,于是便答應下來,與他一并回到鄰船。
這船比客船要略小一些,但船上連雜物的擺放都整潔有序,不一會兒便有人給他們擺好茶桌厚毯,火爐也冒出紅熱的火舌。雖是露天,卻比自己所住的船艙內還暖和一點。
船工替他們溫茶的功夫也十分老道,花里胡哨一套都是卓思衡沒見過的,他心中奇怪,心想不同的船上船工的技能也是配套的還是這些人本就是佟師沛身邊的隨從,船上也不見其他乘客,想必是他包下的船只,故而船工一路專門侍奉才如此清楚平常飲茶的習慣
熱茶升騰的香氣繚繞沉默的二人之間,卓思衡接過佟師沛以主讓賓的茶盞,淺酌一口,頓覺唇齒芳馨。
這是卓思衡喝過最好的茶了,香氣濃郁回甘宜人,能一人獨享如此船只飲用此等香茗,佟師沛絕非出身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