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府書房名叫守修齋,古板但文雅,卓思衡一望便知此名典故出自孟子的“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佟鐸正在書房內裱字,一身儒士素衣清癯滄桑,但淵渟岳峙體態端正,仿佛上朝一般,卓思衡見后斂容躬拜“晚輩問佟伯父安。”
“不必不必,又不是第一次見面那樣鄭重,坐吧。”佟鐸其實一點沒有佟師沛說得那么可怕,這兩次見面卓思衡對他的印象都十分好,按照吩咐坐下后,卓思衡先拜問他身體如何,又說自己帶了些北地山中藥材,都適合老人養身。他也并不虛偽地一個勁兒寒暄,問候點到為止便開門見山誠摯道“晚輩前來是有事想請教佟伯父。我家中尚有一弟,排行第四,前兩日終于入京與我團聚,我父親離世前最放不下他的學業,百般叮囑我上心。可我也是初入帝京,又無人脈又不知情形,故而求到方則兄來托付伯父,想拜問帝京之中是否有合適私學可供我家老四進學”
佟鐸靜聽時若有所思,聽罷笑道“這倒不是什么難事,你身為長兄受父所托照顧家人奔走,合該如此。我雖是已離朝多年,但也算有些交情,替你打聽一下也算無妨。不過有一事老夫實在好奇,望賢侄如實作答。”
“晚輩必定知無不言。”卓思衡心想他來求人,也不敢不答的呀
佟鐸神色依舊是一貫冷靜恒定,唯有語氣溫和道“賢侄為圣上欽點的狀元,如今位列翰林院七品侍詔,雖說國子監太學須七品以上官員子弟家眷方可進學,但三館一閣的臣工卻有不成文的俗例,哪怕品級差一些,家人亦可特例入學。為何卓侍詔不愿自己弟弟入國子監太學呢”
卓思衡并未表現出半點為難,反而泰然笑道“佟伯父,實不相瞞,晚輩近些日子聽到好些官家對國子監太學之弊的慨嘆。能傳至天聽的事,不是大事就是積弊已久,晚輩再不才也是為人兄者,只盼望弟弟能靜心修學不負寒窗,于此事上自然當有抉擇。”
說實話,他的好些消息都是從佟師沛那來的,佟師沛也是剛入官場的毛頭小子,他的消息不都是自自己親爹這里來得么出于禮尚往來,人家連國家好些秘辛都告訴你了,你若是實話都不講也沒有必要來求人。更何況,以佟家消息這樣靈通,皇上又對學政之事不滿已久,說不定在佟大人致仕前還倆人面對面探討過這個問題,就算沒有,想必也有其他渠道知曉,何必刻意欺瞞
他并非為私事便一味諂媚,更不是要攀附權貴,佟師沛多番襄助佟伯父更是曾救過他一次,即便此事不成,就當這個實話是往來相回卓思衡也問心無愧。
佟鐸依舊是一派慈愛的長輩神情,平緩說道“的確,官學的弊端幾年前便聽官家在朝堂談及多次,只是近些年南方屢有災情,漕運才整飭過,其余諸事都只好放一放。你有這樣的擔憂,可見是真的為兄為父了。”
卓思衡不敢抱有此事已成的希望,他只等待佟伯父最后的首肯。
“不過老夫還有一問”佟鐸似乎還是對此次談話意猶未盡,忽然道“若命你整頓官學,你當如何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