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在此事中學到的重要一課則是要懂得在長遠利益和眼前得失之間找到最微妙的平衡點。
入仕之道,果然學問很多。
但他全然感覺不到得意或是欣慰,只因為高永清是切切實實的要以貶謫的形式到大西南去了。
自己想替他準備些什么也送不去他手里。
曾大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也出言寬慰道“他拒你于千里之外,必然是已知孤臣之道有多兇險,你該體量他的心意,且去成全他全然為你考量的心情。”
“下官明白。”卓思衡心中曉得,卻仍有不舍之惦念。
曾大人似乎還有什么想說,但最終卻只是要他早些回家。
卓思衡總覺得曾大人像有話說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可他這樣的人,只要不想說,自己怎么發問催逼都是沒有用的。
回到家中,塵埃落定后的松弛并未翩然而至,反而是更多的憂心忡忡盤踞心頭。這些天好多信件他都沒讀沒回,其中有表弟報平安的書信、朱五叔拖軍營里人寫得問候書信、小勇哥自建業發來的日常絮語以及幾個平常還算熟識同僚的赴宴邀請。
有兩個是要成親,有兩個是孩子滿月,還有一個自己過生日的。卓思衡先回了前三個重要的信函,略歇一歇時,突然發現有一封來自洗石寺的書信夾雜其間。
卻塵方丈的字跡滄桑有力但不失圓潤合度,他問候卓思衡安好,又說聽聞他的妹妹慈衡在京郊行醫采藥多有善舉,卓家佛光盈門,定能人人福澤平安。問候完畢,他說近日有人在洗石寺添了四盞福燈,其中有兩盞說是為卓思衡的父母所添,名字也對得上,那人不是卓家之人,與卓思衡年紀相仿,似乎也在朝為官,每每初一十五前來拜謁時都是同拜四盞福燈,極其虔誠。作為方丈,他本不該多管俗世,可他覺得自己與卓思衡之間是文殊菩薩指點過的佛友,合該告知。
卓思衡心頭猛顫,略一計算,明天竟然就是四月十五,他連忙吩咐安排,當天夜里根本無法入睡,第二日一大早就動身前往洗石寺。
抵達山間舊寺之時日出方過,透淡云天仍存留初生朝陽最末一尾絨絨淡金柔光,古剎幾重森碧樹木都被這光暈抹去肅穆,只留春日和暢的輕快余韻。
卻塵方丈見卓思衡前來,也是略有詫異,但轉瞬似已知曉緣由,施禮后道“卓施主,那人今日來得比你還早,如今正在佛堂參拜。”
卓思衡謝畢方丈,健步穿行,他這里住過小半年自是無比熟悉,徑直行至供奉佛堂前,毫無遲疑地推門而入。
跪于蒲團之上的人聽到門聲開合,緩緩起身調頭轉望來人。
其實根本不用轉身。卓思衡不需要看清他的面目也能認出此人正是他苦苦求而不見的少時一面之友高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