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太子嚇得去捂妹妹的嘴,卓思衡心里一萬個分裂出來的自己在齊聲慘叫,然而他表現得比太子鎮定得多,微微一笑,施禮道“公主謬贊了,臣不過只是小小侍詔,學識微淺,不足以擔此重任。”
確實啊哪有讓侍詔去當太子老師的,再怎么不喜歡也是親生的孩子,皇上給太子找的都是館閣學士一級的重量級師資,他算哪棵蔥
好在太子的侍從和公主的侍婢都已站遠,公主說話又細聲細氣柔軟嫻靜,只有他們三個聽見大概吧
卓思衡見太子滿面歉意望著自己復又低頭,也有些心軟,可是連曾大人都不敢站出來跟皇上說教太子的事情,還讓卓思衡離沒修好的東宮越遠越好,他實在很難真的做到還在一個七品的官位上就能對太子這樣身份的人施以援手。
并非他拜高踩低輕視太子,而是因為這本就是不現實的事情,更可能的是,朝中官吏離太子越遠,此時對太子和皇后這對苦難母子才更有好處。
“婉婉不懂前朝的事情,卓侍詔不要不要放在心上。”
太子情急之下叫了妹妹的乳名,卓思衡很想說,你怎么比我還緊張啊可最后也只是溫和笑道“微臣豈敢。太子殿下,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后日秋獵的林狩就要開始了。”
劉煦點點頭,慌忙拉著妹妹走了,卓思衡覺得他心理素質在被壓制這么多年后真的很難再培養,將來就算順利繼位也
也是很難在天字第一把交椅上坐得穩穩當當。
自己看來真的是當哥哥當多了,看到可憐的孩子就迸發出強烈的保護欲,他嚴重懷疑這是他們老卓家的血脈詛咒。
不行不行,卓思衡提醒自己,在權力的陰影里萬事皆要權宜,決計不能以苦心之仁替代了明智之善。
卓思衡按說心理素質一直很好,可這件事卻讓他有些苦惱,于是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一天帶著黑眼圈下午侍詔,不過明天皇帝就出發帶著自己身前的禁軍侍衛去林狩了,他總算可以補眠。
秋獵分為圍獵和林狩兩個環節,在卓思衡看來圍獵更像個人比拼,由獵場士卒將所養獵物圍攏在草原一定范圍內,子弟和士卒們同臺比拼,看看誰能獵得更多拿下頭彩的封賞。而林狩則像是團體比賽,放幾批人進去到皇家禁林,獵物以隊伍計算總數,多得即為贏家,賞賜也極為豐厚,若是獵有虎熊等大獸則還有額外的武勇之獎與圣上欽賜的刀劍鎧甲,簡直占盡榮光,像趙霆安這樣的少年小將,每年等著盼著都是要到秋獵時一揚風采以贏圣恩。
皇帝自己參不參加圍獵一般看心情,但林狩卻非參加不可。卓思衡目送圣上身著金甲跨刀上馬,背后的鑲金楠木弓與鹿皮箭囊里的數十支金鈚箭俱是閃閃發亮,他覺得這弓看著好看,但未必好用。呼延老爺子有一把家傳角弓,色若朽木光澤黯淡,卻能連發不亂弦,勢大力沉,可見好看的弓未必得用。
他忽然很想念家中墻上掛著的那把黃樺弓,樺木也是隨處可見的資材,但卻適合做成軟硬合度有力的長弓,他自小用到大,手感沒得說。
羅貴妃身懷六甲前來相送皇帝,這是卓思衡第一次見到這位快被傳出三頭六臂的女性,她身量尚未顯孕態,仍是窈窕纖纖立在荒原勁風當中,卻不顯嬌弱之態,遠遠望去看不清面目,可見她為皇帝親自戴盔系綾,也知一人情深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