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姜文瑤又紅了眼眶,姜大人見狀便讓她帶孩子先去玩耍,自己有話和卓侍詔講。
母女二人走遠后,姜文瑞仰頭嘆息,尾音長得仿佛穿堂而過的秋風。
“晚輩多謝大人安排會面。”卓思衡還是決定先打破沉默。
姜文瑞苦笑道“令你家為難,我原該告罪,只是我家小妹的樣子卓侍詔你已然得見我們都是為人兄長的,自家妹妹如此這般,怎能忍心”
他聲音微微抖著,忽然向長長一拜道“多謝成全我為兄之心。”
卓思衡趕忙伸手去扶,急道“大人不必如此”
姜文瑞被扶起后面上已有淚痕,聲音也是凄愴“我如何不知你的為難可是,阿瑤到底是我的妹妹卓家失勢之時,我父母便想讓她脫身,然而她與妹夫鶼鰈情深,又有了女兒,我便不忍,只好含淚眼睜睜看妹妹去了極北苦寒之地后來母親憂思而去,死前都未能見到阿瑤一面父親又在此時病重我心哀焦至極得知妹夫在朔州過世,便瞞著家人接連發了十幾封信去,拿父母和孝道逼著她回來可自歸來后,阿瑤沒過上一天快活日子,我們父親離世前,替她尋好梅家,并非我家無情無義逼女再嫁,而是我身體也自幼多病,那時膝下尚無子嗣,父親疼愛幺女,怕他百年后阿瑤孤苦無依,才為她尋了個可以依靠活命的人家卓侍詔千萬不要責怪你三嬸嬸再嫁,那是父親死前苦苦相求,她才不得已答應的呀”
卓思衡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解釋自己雖然此時是卓家的大家長,但其實真的并不在意三嬸是否再嫁,也不覺這是什么背信棄義之舉,只安慰道“大人方才說我亦是人兄,其中難處我是知曉的,若我妹妹如此,我必然也是不忍得見。”
姜文瑞哀聲長嘆“終是我對不住你家,若那兩個孩子心中有怨,便沖我來吧阿瑤只是命苦之人,一生命運從未系于她手,不該受此折磨”
“慈衡和悉衡并未記怨。”卓思衡不希望旁人覺得自己妹妹弟弟有何怨懟,只平靜道,“我父母將他們視作己出,他們也將二老視為親生。故而過去之事便過去了吧,沒有什么怨恨與否,姜大人也要勸勸三嬸嬸,讓她勿要再執著了。”
事情本就在卓家流放定罪之事便再無從轉圜,他也注定不會逼迫弟妹強行相認,冷靜下來后,雙方都不再糾纏舊事,便是對彼此最大的釋懷。
更何況卓思衡是真心希望嬸嬸能身體康健。
自小芩園歸來,卓思衡一直心情郁郁。
一件看似誰都沒有錯的事,卻造成了幾乎每個人的不可逆傷害。他不再糾結過去之事如何發生,滿腦子想得都是今后如何避免此等慘劇重現。
若真是到了他要為信念與價值觀殊死一搏的時刻,他會否像祖父一樣毫不猶疑
此時的卓思衡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更聰明更可靠的答案。
他叫來慧衡,給她一張姜大人手書的小芩園門帖,拿著此帖她可隨時登門拜訪,無需提前禮問。
慧衡未問哥哥此行如何,只與他說了些家中瑣事,待睡前準備離開之時,方才遲疑著探尋道“哥哥,你可曾對三嬸嬸將三妹四弟留下有過怨懟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