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衡不由分說拉起卓思衡便往甲板上走,邊走邊道“船頭說銅船每年就在邰江上走兩次,春秋各一次,咱們可趕上了哥你動作快點,那船雖大,卻走得好快慢一點就看不見了”
二人一踏上甲板,便見江面已有七八艘大小客貨漁船均已停至右岸一側,有經驗的船工們將船只桅桿落好,踩跳踏板上岸拴緊纜繩,此舉是避免船只被銅船吃水而過時掀起的浪頭打側傾艙,致使船上之人失足落水。
不遠處,數十艘銅船仿佛高大的樓閣正緩緩朝他們移來。
銅船行江,百船停航。
青州密山郡以產銅聞名,就地冶煉好的銅塊裝船,經邰江運抵帝京。銅塊極重,銅船是經工部特殊設計過的,只單作運銅,吃水深而不墜,仍能快帆乘浪,但只有春秋順風時方能行船,因為銅塊太重,運銅船吃水極深,難以憑借纖夫和槳手劃水之力行進。也正是如此,若尋常船只碰挨一星半點都會有傾覆之險,所以銅船所經之處船只無不避讓,景象自是十分壯觀。
巨大銅船自江心行過,船底水波猶如蹈海,浪流激蕩,即便卓思衡他們所乘船只的船頭經驗豐富早早將船拴牢靠,船身還是猛得搖晃幾下。
不過卓思衡和慈衡都在船舷當中,略穩一穩便站定了。
“這么多銅,不知道是運去做什么的”慈衡被新鮮事物征服,眼神明亮,目送著十幾艘銅船駛過,感慨中帶著疑問說道。
“鑄錢。”卓思衡不假思索地回答。
慈衡未曾料到,這個答案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銅錢嗎”
卓思衡點點頭。
慈衡取出一枚貞元通寶,只見銀白錢幣只有邊緣略帶一絲微深的金褐,搖頭道“怎么可能銅色要么是紅要么是紫,哪有這個顏色”
“因為里面混合了鉛、錫,所以顏色泛白,若是只用單銅澆鑄,那這銅錢怕是要趕上銀子價貴了。”卓思衡笑道。
慈衡也笑了“哥哥,你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不是我懂得多。”卓思衡正想借機教育妹妹,讓她留心觀察學習生活當中的小知識,既開拓視野又陶冶情操,然而忽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前面一艘雕舷大船之上傳來
“表妹,往里站一點”
半斜在卓家客船前的是一艘高桅長舟,上有二層船艙,寬大平底,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私用船只。船尾處才來了兩個人,一個麗裝少女正翹首追望已行過的銅船隊伍,她身旁方才說話的正是卓思衡及第當年的同榜靳嘉。
此時靳嘉也看見了卓思衡,兩船離得極近,不必大聲說話亦可聞聽。
“云山,好巧”
靳嘉自為官后與卓思衡也有些往來,兩人又是同榜,早就以表字相稱。
他鄉遇故交,卓思衡也意外又欣然地打了招呼,立即給靳嘉介紹道“樂寧,這是我行三的妹妹慈衡。”
“見過靳大哥。”慈衡雖然不喜歡拘泥禮數,但到底是卓衍帶大的女兒,一行一坐皆有大家風范,又大方得體從不扭捏,略親近些叫哥哥朋友的稱呼也是挑不出問題的。
靳嘉便也要介紹他方才稱呼是表妹的女子,這個姑娘與慈衡差不多年歲,生得膚白如玉,巧兮盼兮目有秋泓,見了外人后也不再像剛才私下瞧熱鬧那樣無拘,已是大家閨秀的標準端莊儀態站好,等待靳嘉介紹自己時,一雙眼睛卻始終落在慈衡身上,帶著好奇克制又不至唐突失禮的神情靜靜瞧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