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慈衡心想,她和虞雍一共就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和旁人吵架,一次是他們倆吵架,想來他也不會將不愉快的事記得那么清楚,況且自己還遮著臉,哪就能認出來
虞芙不想戳穿姐妹,雖騎虎難下,但此時也只有為虎作倀了,她極為勉強笑道“哥哥不必為競舟的事煩惱,我找來個附近的獵戶少年,他頗通水性又懂操舟,也愿意給咱們家出力,之后的賞銀多給些便是了。”看了看慈衡古怪的遮臉裝束,她又硬著頭皮道,“不過他前些日子出了風疹,不好再見風,所以遮了一下,不礙事吧”
自打剛一照面,虞雍就一直盯著蒙著面的慈衡看,聽完妹妹所講,他才緩緩收回錐刀之末般的目光,溫和道“妹妹去操心這些小事做什么,若真的缺人,我自己上也沒什么不行。”
競舟不乏為求圣上欽賜近座榮光與恩賞的好勝世家少年參加,只是哥哥從來不愛這些微末瑣事,今日卻一反常態,虞芙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虞雍對裝扮好的慈衡道“跟我來。”
慈衡來不及給虞芙做個放心的手勢,只能快步跟上,在身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擺手示意。她不知道虞芙此時的焦急,自己心中卻只有興奮,雀躍得想著可是好久沒有撿起小時候的本領了。
令國公府的舟船因缺人是最后留在碼頭上的幾艘船之一,船上的船勇正滿面焦急,他們心中暗罵惹事的人給自己添麻煩,抬眼一見到自家世子出現,連抱怨都不顧,跳上木板來行禮道“世子,你看咱們”
誰知,虞雍忽然脫去華貴的外袍仍給負責領舟的船頭說道“人帶到了,我也來。”
大家頓時備受鼓舞,慈衡卻心中詫異,心想阿芙不是說自己哥哥最不喜歡這些玩意兒,怎么這個家伙怎么忽然左了性子
眼看禮部的官吏已將彩船在遠前水域準備就緒,虞雍接過一人遞來的船槳大步邁進船內。
卓慈衡還在納悶就被人催著也上了船,留下的空位只有個挨著虞雍的,她想是這位世子大概在家里人人都怕,沒人愿意挨著他,當世子當成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獨一份,只能自己走過去坐下,兩人扶住一支櫓槳。
可她看虞雍坐在靠外側,于是想了想說道“世子請到里面來坐,靠外側的要控槳,得有點經驗才行。”
其實慈衡自己也只和從前鄉里的小伙伴劃過簡陋的船,后來和榮大夫出診,過江過河偶爾遇到湍急處就要客人幫忙搖船,她也是因此學會這個說技術也不算技術、但確實是門本事的活計。
她這樣和虞雍說話已然令附近前后的幾個家仆倒吸一口涼氣,更震驚的是,虞雍竟然聽從指示,站了起來主動讓開。
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簡直此起彼伏。
卓慈衡倒沒感覺有異樣,她大大方方換坐在外沿,熟練得比劃起來,甚至怕虞雍這小子拖后腿,還主動給他講解要怎么配合。
在旁人眼里看來,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蒙面新人說什么,虞雍就點點頭,完全不知道是何來路。
大家都呆愣得看著這一幕,直到前面搖旗號令的人看競舟要開始了,大家才一起喊口號將船劃至禮部官員已提前指定的地方。
一江之隔,岸灘綿延。遠遠的,皇帝和一眾達官貴人坐在高臺上,卓慈衡似乎聽到虞雍正開口說話,誰知一聲鑼響,她也顧不上聽,立刻甩開膀子,開始劃船。
因競舟賽水兩年未行,今年參加的家族便如雨后春筍,好像鉚足了勁想要爭些時隔太久的榮光,放眼望去,足有二十七條船爭先恐后朝彩船拼涌。
令國公府的船只一開始因為兩個新人的加入不夠默契,劃槳的頻率差些齊整,被左右船只落下一截,可很快,訓練有素的船勇們便齊心協力,跟著船首以旗為號的船頭,整齊劃一拼盡全力,直沖到前面七八個船只最混戰的當口。
卓慈衡渾身的熱血都往腦子上涌去,只聽得見身邊人喊得號子,恨不得立刻去跳上彩船。
“誒呦”
在她前排,一個船勇毫無預兆喊了句后捂著額頭栽倒,他們的槳頻頓時亂作一團。
慈衡反應快,她聽見噠噠噠幾聲,低頭循著聲音找到了一顆打磨過的渾圓小石子,再側頭去看,只見離他們幾六七尺開外的船上,兩個船勇正往這邊投擲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