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顧母親的青山公主聽了此話忽得又落下淚來。
她始終握住母親的手不肯松開,忽然,她覺得掌心似有微動,連忙叫道“母后好像醒了”
“母后母后”
太子膝行至母親床畔連聲呼喚,一直在皇后身邊施針的太醫也趕緊再度號脈,只見皇后已經幾乎失去血色的面容上,那雙仿佛疲倦至極的眼睛微微張開一道縫隙,卓思衡亦心懸其間,此時卻除了祈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佛庇佑這母子母女三人也不知還能再做些什么。
“再續上參片。”太醫總是顯得比旁人更鎮定些,但額頭上也滲出了汗,他吩咐完畢一連抽出三根銀針,針針刺入皇后的手側心脈之上。
皇后此時動了動口唇,公主與太子不由得屏息安靜下來。
“阿煦阿婉”
她聲音極弱,卓思衡勉強能聽清她在呼喚自己的兩個孩子。
“母后,我在這兒哥哥也在我們都沒事”青山公主極力忍耐哭腔,盡可能清晰大聲道。
不知皇后是否聽得真切,她發出一聲痛苦細微的呻吟,緩緩地傾吐出一口倉促的氣息“我的孩子們”
“母后”劉煦不敢去動母親正由太醫施針的軀體,只能伏在床邊十指死死扣入軟塌里。
“別哭”
皇后說完這兩個字,緩慢闔上雙眼。
劉婉捂住自己的嘴巴驚恐得看向太醫,劉煦已是呆愣住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不只是他們,其余在場之人,無不被皇后流連子女之情所徹動,皆默然哀慟。卓思衡覺得心如刀絞,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即將失去雙親的那兩個時刻,那種無力回天又拼命想付出一切去拯救和改變的痛苦朝兩個方向將人活生生撕扯開來,所有經歷過的悲傷在這一刻仿佛從未過去。
卓慈衡在探看趙王病情,卻聽得幾聲太子公主仿佛要失去母親般的凄厲呼喊,眼淚不由自主就落了下來。
羅貴妃與羅女史皆是惻隱而垂首潤目。
太醫再抽出幾根針來,這短短幾針卻如此漫長,卓思衡十指蜷曲關節發白,他看著太醫再將切好的參片送入皇后口中,須臾后又查驗脈象,再去抽針,也不知反復幾次后,太醫終于自皇后床邊站了起來。
太子和青山公主臉上浮現出一個人一生中可能出現的最驚恐的表情。
“皇后娘娘的心脈護住了,暫且沒有大礙。”
太醫也仿佛長長得出了口氣,即便不雅此時也顧不上儀態,拿袖子去抹掉額頭已匯聚如注的汗滴。
卓思衡也深深得嘆出一口幾乎讓他憋悶至難以言喻的氣息來。
但他的慨嘆也只能有這樣一聲,不比此時喜極而泣的太子和青山公主,因為對于他來說,還有更多需要思考的事。
其中一件非常特殊,與其說思考,不如說是決斷。
他必須做一件非常不愿意做的事,而且就是在看起來很不合時宜的此時此刻。
卓思衡靜靜看向仿佛劫后余生般涕泣的太子最終還是皇后的話促使他做出了決定
太醫逡巡一周,最后朝羅貴妃稟告道“貴妃娘娘,臣有一言。眼下帝后的情況實在不宜移駕,可這間屋宇太過簡陋窄小,不若暫且先將人請出去一些,方便照料,帝后的湯藥都已在煎熬,此處人多眼雜,也不適合伺候服藥。”
羅貴妃頷首道“我不懂救治病患,但今日帝后無恙,太醫院當為首功,您勞苦功高,我怎會不聽就依徐太醫的意思來辦。”
徐太醫忙道不敢,此時皇帝身邊的胡公公也擦干眼淚,趕緊去安排其余人等暫且歇息之處,今夜注定漫長,這間屋子里非尊即貴,誰都不可怠慢。
卓思衡自然不會堵在屋內,他還有別的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