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帝開口說話,聽起來底氣仍在,到底是四十歲上下春秋鼎盛,也沒有各種古往今來作死皇帝的不良愛好,身體素質也是要好一些,卓思衡才放下心來。
“你做得很好。”
這是皇帝對卓思衡說得第一句話。
那確實,我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錯。
卓思衡很想這樣回答,可說出來的卻是“臣不敢妄自議功,事發突然之急,多虧長公主與太子殿下心碎苦憂之際仍能以力擎天,臣所作皆為臣之責,今見陛下身體康泰,所行便為所得,不敢居功。”
“你不敢,那此次也是無人敢再稱功了。”皇帝的頭上纏著明黃色三指寬絨帶,里面似有藥包散出微苦的香氣,他時不時停下腳步來緩一緩頭痛,也在這其間看向卓思衡道,“朕自己的妹妹和兒子是什么樣朕心中再清楚不過,他們都說你居功甚偉,那必定是肺腑之言,你能臨機制變尤其是留下當場的人證來,此等急智便是留侯在世也可比肩一二了。”
皇帝的比喻里總是帶有暗示的,比如他說卓思衡是留侯張良,那目前來說自己不但安全,還非常合他心意,可要是說自己是淮陰侯韓信一般的足智,那就可以回家讓弟弟妹妹們打包好行李,準備再去流放地常住吧
這時候再謙虛就不禮貌了。
“不怕陛下鄙夷,臣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凄厲之景,待時局轉安后想要休息,卻久久不能入眠,閉眼便是當日之景今日疲極累極方才闔眼。”卓思衡的黑眼圈的的確確不是假的,因此他的這番話就顯得十分真實懇切,“臣之希望,再無讓臣施展所謂急智的機會了。”
皇帝聽罷也是一笑,雙手優哉背在身后,口中卻冷不防道“有了這次的歷練,今后朕也放心將更重的擔子交給你了。”
這句話完全超出卓思衡的預想。原本他以為,皇帝找他來是問清當天發生的全部事項,尤其是藩王世子一事,可顯然皇帝并不打算聊這個,話鋒已轉至他的仕途和命運上,自己押題失敗,準備好的答案一個都用不上。
不過沒關系,這道題他可以現場作答。
“臣深感陛下隆恩,但若憑此次險難論功,臣以為不可。”
“哦為何這樣說”
“帝后遇刺,臣下卻論功,豈不今后人人盼著朝堂出事”
皇帝聽罷大笑道“朕懂你的意思,古人云帝王始崩臣下論功是國祚將亡的預兆,可朕不是還好好的么不過是想你給群臣做個表率,也不只是你,虞雍和高永清也在內,都是此次該賞之人,他們兩個倒是原任擢升便夠了,可你再往上也不過還是在國子監一職上,豈不屈才朕得好好給你想個新去處。不過你也別擔心,朕知道你心憂學政,自己主理一半不肯放手,還是等你做個滿任再來調度也不遲。但有一件事,朕是不愿再等了。”
卓思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會又提什么給趙王教書這種性質的工作吧
皇帝這次沒有任何迂回,只看著卓思衡說道“朕打算給兩個年長開府的孩子派些差事,想聽聽你的想法,你覺得這差事該怎么派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