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的朝議因皇帝身體不適取消,這倒沒什么好說的,文武百官都是知道眼下皇帝的身體情況,雖白跑了一趟,但也是希望萬事清平皇帝不要有事。
可正當他們準備離開,太子卻來到崇政殿宣讀圣旨,說今日陛下命他來聽政事,諸位若有議,也由他回稟圣上。
大家都傻了眼。
這確實是皇帝有恙太子監國該行的職責,可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們的太子真的會被皇帝委以此任。
于是忽然大家都重整上朝的列陣站好,紛紛有了發言的踴躍激情,忙不迭用微妙的方式開始試探。
太子一一報出這幾日奏章上比較緊急需要皇帝處理的事態,由臣工商議,給出意見,太子仔細聽對,又由翰林院侍詔同編撰一道記錄,待回去遞交圣覽。眾人發覺第一次臨朝的太子雖然聲音比較小似是不大習慣此等場面,人也拘謹不安,可說話慢聲細氣十分在理,也沒給人他老子那種綿里藏針的感覺,是個真真正正的實在人。
商議秋收轉運余糧一事,戶部官員說夏日里因水澇,幾處運河暫不能通行,可南方幾州已完成收割,戶部上折子請問該暫存當地常平倉還是陸路北上。
太子思考后回道“陸路花費可是多于水路差額在多少此差若常平市出所運之糧可否相核無損若有計算,還請戶部將細賬羅列,再由陛下定奪。”
雖然是謹慎回答,可規矩不失又邏輯清楚,卓思衡很想在崇政殿拿官袍袖子去擦欣慰的淚水,但還是忍住了。
之后幾個問題太子也都慢慢悠悠回了,大臣們多有驚異之色,雖然這些回答確實都是四平八穩之詞,可實在不像一個多年不經手政務的太子所言。
卓思衡卻一點也不意外。
太子念書確實可能不大是最咬尖的人精,但卻足夠用功,再加上皇后頗有宏識從旁點撥他一些朝堂之上的道理,他也能得些要領,雖然你讓太子去解決這些事是不可能的,但替皇帝收集意見并代為指示規劃還是足以勝任。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問題,太子也明顯有些發憷,可還是盡量顯得從容道“陛下令諸位相議高永清失察失職一事。”
崇政殿內頓時炸開了鍋。
可以說卓思衡的人緣有多好,高永清在朝中的風議就有多差,他過去在地方任職被人叫做“屠尉”,得罪了不少人,回到朝中依舊不改酷烈手腕,被他逮住錯處的人基本是怎么狠怎么整,可那些人也有自己的根基,久而久之其余略有牽連的人對高永清的怨懟之語也多了起來。從前他是皇帝寵臣,旁人犯不著為已定罪的臣子去開罪天威,可眼下,卓思衡是真見識到了什么叫落井下石。
一時群情激奮,各個都說高永清剛愎自用致使大錯鑄成,傷損龍體之逆賊竟然以自戕避罪,簡直天理法理皆不可容。
也有人將事態擴大化,一口咬定刺客一個人做不成此事,一定有從犯幫兇助紂為虐,然而高永清失職,導致無法審訊犯人,也就無法查出同黨,今后若是帝后再有危險,便該拿高永清以謀逆同罪處理。
太子到底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聽著大家群情激奮額頭冒汗,只好吩咐侍詔記錄,也不敢多說自己的話。
就在他看大家“慷慨激揚”而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響起。
“臣有奏。”
太子的心頓時穩了下去,可又不能表露出來,只能繼續繃著嚴肅的臉道“卓司業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