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忍不住道“而皇后娘娘與阿婉的娘親也并未像景宗安排一樣出面指正,而是從善如流與陛下一道做得賢妻。”
“是了。那日當真是好險”皇后似回憶的慨嘆般說道,“景宗本就病重,強撐上朝只為看自己期待的好戲,然而事與愿違,我與阿婉的娘親皆懷有身孕,繼立當今圣上的理由又多了個無后嗣之虞。他知道自己遭受了背叛,當即就要暴怒,然而到底身體不繼,當成暈了過去。我家人便趁熱打鐵,群臣商議之下,要當今圣上暫且不必回去南樓,就在宮中侍疾,等待過繼景宗一脈的典儀和太子的加封其實我很擔心圣上一時無法忍耐,對景宗報恨,但我也是低估了他的隱忍之心,他心中牽掛自己的妹妹,也不只是為自己在苦苦忍耐。”
卓思衡自己也是哥哥,如果是他,他也會忍耐,但心中恨痛定然灼熾折磨
“景宗這一病下就是幾個月,我家也終于如愿以償得以風光。現在想來,不過是富貴如泡影罷了陛下在這期間逐漸染指了權柄,景宗偶爾醒來,見到的也是衣不解帶照顧他的孝子,竟也又氣又懼,屢屢昏厥。他還想再召藩王世子入宮,也無人聽從,大臣此時都已站定,若再改換門庭,他們也得不償失,自然都糊弄先帝罷了。景宗無法得償所愿,便想要報復我與阿婉母親兩家,我家自是已成氣候,而阿婉母親的家中,卻是忠于景宗,只將她視作叛徒”皇后的聲音終究還是悲哀了下去,“我與阿婉的母親相繼生產,一子一女,何等平安順遂。但阿婉的母親卻在家人催逼之下,憂思苦痛,不得成眠,產下阿婉后便撒手人寰”
卓思衡也心中酸楚,一道嘆息,可他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忙問“那是否是她的家人誤會了什么,把娘娘您當做兇手才屢屢做出這種行兇之事意欲復仇”
“大人只猜對了一半,我確實是被當做了兇手,但并非是他們一家的誤會,而是景宗最后故意為之,好讓他們尋釁復仇,也要我這個叛徒終生不得好過”皇后并未露出任何嫌棄的神色,但也沒有愧疚,她只是很平靜地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事實,“我知道這件事后為時已晚,他們家又素來對景宗忠心不二,只是多年未曾發作,我竟也少了防備,后來就多虧大人您救下我這一兒一女,讓我不至于因自己的疏漏而悔恨終身”皇后說罷又是一禮,她也不為難卓思衡,很快又起身道,“后來的事大人應該也差不多知曉。陛下自然是不愿意這樣的事為人所知的,他和景宗一樣,也是忌諱頗多,故而對我與我家那些知曉全事的人,也是諸多忌憚。”
卓思衡想了想,這話依理本不該說,但他還是決定說出來“陛下應該感念娘娘的恩德才對。”
換句話說,他是真的有點忘恩負義了。
皇后只是無所謂般笑了笑“大人,我且問你,我是一生做一個囚徒的妻子被關在南樓中好,還是今日雖不受敬重且如履薄冰,但仍有機會看見一雙兒女各有天地更好呢若你是母親我知你身為長兄,與父母也無所相異你會如何”
卓思衡愣住了,其實這個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皇后眼下這樣,等那個沒有情分的老公閉了眼,她是還能和一家人有福氣可享的。她的人生早在被景宗操縱時就失去了選擇,可她還是做出最合時宜的選擇,并且雖然不盡如人意,仍是替自己與骨肉創下了新天地的可能性。
卓思衡當即俯身行禮道“臣的見識不如娘娘,受教了。”
皇后欠身讓過,還禮道“大人無需多禮,我發此問,不是想讓大人欽佩。我這一生,已是蹉跎,能見我一雙兒女不至于重蹈我覆轍,便是最大的安慰,有大人在側襄助,我相信他們必不會似我一般始終都作困獸,定能有一飛沖天的那日。我且期盼那日,能光明正大感謝大人,與大人再行敘談。我相信,定能有那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