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聽完并不關心那個蓄水池,她只覺得這對小夫妻和自己,一定有一方是腦子出了點問題的。
其實云桑薇也說,卓思衡在各個方面都是個優秀的夫君,只是有些話,她實在不知道怎么同長輩去講。
嗯,確實是各個方面。
卓思衡在國子監太學司業最后任上的這半年多幾乎走遍半個皇朝伏威之土,他深覺自己即便將近五年的外任仍然不夠了解腳下的土地,還需要更多歷練和見識,去支撐今后的野心。
不過這半年因為目的性明確又遍布四方,他這一路走來反倒比從前在瑾州一處所獲更多,沿途所見所聞,他皆有記錄下來,只是行路匆忙,未能有時間仔細編纂校訂。
不過能回到家中,卓思衡也還是開心的。
可問題是,回家之前,卓思衡還要先入宮面見皇帝。
這半年來,皇帝老了許多,聽悉衡家信所述,皇帝并不似從前卓思衡在翰林院時那樣精力充沛日日都安排經筵進學,往往是處理完朝政便勞累疲敝,需要長時間休息才能支撐第二日理政。饒是如此,他除去頭痛之癥劇犯的那幾日外,一次也沒有耽誤大小朝會,不可不謂堅毅勵精。
卓思衡再見到皇帝,看其鬢邊華發,也不知歲月和病痛究竟哪個更加殘忍,君臣許久不見,雖這些年一路走來都是互有猜忌,可再度于天章殿相逢,竟都是心有別話,不知從何說起。
“云山,你今年已至而立了吧。”
這是皇帝對卓思衡說得第一句話。
“回稟圣上,臣年歲整三十矣。”
皇帝看著他,似乎是笑了,可很快,這種笑容里又充斥著別的意味“你入朝十年,事事力求完滿無缺,但凡能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他人,國子監這三年來你為學政前后奔忙,也已再塑學綱學風,如此年紀,堪稱我朝第一人了。”
卓思衡心中清楚,這次談話會決定他今后六年甚至十年的人生走向,然而問題是,他看著已然被頭痛之癥折磨至未老先衰的皇帝,不知其是否還有這十年再續君臣之禮。
“前幾日,吏部曹侍郎因彈劾自請早去致仕,想其在位多年,自鄭相離去后,吏部尚書一直無有接續,由他主理,也是強人所難。”皇帝有時候夸人和罵人一樣,明著是贊其非得其祿卻要擔綱其責,暗里卻說此人根本德不配位,所以才一輩子沒再上一層樓。
卓思衡聽著皇帝的話,心道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姓曹的在朝堂上撕得火光飛濺,此時是要自己再夸兩句嗎這倒也不難,反正言不由衷也是文官的素養之一。
可就在卓思衡要開口之前,皇帝卻先一步道“如今吏部多有缺空,朕想你此任了解后能填補要職,只是如今還在尚書和侍郎間猶豫,你自己是何感想不妨說來聽聽”
剛一見面,皇帝就給他挖坑的這種親切感,卓思衡比看見皇帝兩鬢斑白都想落淚。
再一次,當初瑾州外任歸來的那種百感交集再度盤桓心間。
回來了,熟悉的感覺又一次都回來了。
三十歲的卓思衡,面對故人的盛情,露出了他如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