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處吧這時候大約不會有人靠近柴房處,回去要是你我在彼此房間出入細說,難免惹人耳目閑話,他們本就對你若是再去告知楊大人我也是為你著想啊耿辰”
耿辰是孔宵明的表字。
“謝秦大人為我著想,這些年幸虧是在大人任下,否則我哪有今日可言”孔宵明的聲音里透出自傷的意味,伴著夏夜蟲鳴輕快嘹亮的歌唱,聲中疲態盡顯。
“我是看你今后可造,才稍加提點不過如今你也要被調去別處你別難過,我知你委屈,在咱們縣,你這份差事做得最好,如今到了考課期間,這些功績卻要給別人繡作嫁衣裳,但耿辰啊,聽我一句勸,你之前已是因做事太出挑得罪了同僚,你仔細想想,旁人的縣下找來個農夫,名字不會寫,田字不會認,能分清貳叁數字已是勉強,可咱們縣呢,田間地頭隨便一個扛鋤頭的,不但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會寫個年號和認全十數,你這要同僚如何做人呢”
被稱作霞永縣縣令的秦大人說至此處聲音里都是透著無奈。
“他們不用心做事,我又能如何我所謂不過是分內之事,并未僭越也不為出類拔萃奪人光耀啊”孔宵明到底是年輕,聲音里都透著無盡的委屈,實在無法控制波瀾的心緒,“考課本就是考察地方官的幾項施政與治下,自打一年多前將治下百姓通識計入考課,這樣長的時間,他們卻不思奮進,誤了差事,現下除了咱們縣,其余各縣均是沒個相看吏部還以為是上報有誤,來人質問,刺史大人卻想出這個餿主意”
孔宵明的話被秦縣令打斷道“可不能這樣說你才多年輕,官途自是要長遠看,要見識的還多,以后還在豐州繼續歷任,萬不能得罪刺史大人。”
“如今他將我調走,我所作一切也皆要抹殺歸無,還冠冕堂皇說我政績過人,也要到鄰縣去同求得益折騰我也就罷了,為將各縣通識均數提升,他竟要將霞永縣的百姓在考課大年期間安排去別的縣里鄉下充數如今正在農時百姓若離了自家鄉里田地,如何耕作照顧莊稼如何保障收成若為此一年光景全然白費,他姓楊的能擔負此責么”
孔宵明越說越是激動,秦縣令聽了直擺手,四下張望,漆黑處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也將提燈吹滅,生怕語傳外耳,給兩人埋下隱患。
然而卓思衡卻將一切都聽入耳中。
他心生激怒火自胸燒,還好足夠鎮定冷靜,只深藏不顯,才沒教張望的秦縣令發覺。
還未平息怒意,他打獵鍛煉出的聽力卻聽見身后腳步,此時在柴房側墻躲藏的卓思衡立即回頭,將靠近的來人按在墻壁上,順勢用手捂住那人的嘴不許發出聲音。
然而,借著融融淡淡的夏夜清輝月光,卓思衡看清來人面目時卻猛地愣住了。
沈崇崖當然也借著同樣的光亮看清了他的臉。
這幅仿佛夜里見鬼的表情,簡直和卓思衡剛到吏部時如出一轍。,,